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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87章 他的洁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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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厨房的朝食做好了,篁里馆的房门仍紧闭着。

    眼看日上帘钩,梅大人在睡榻之侧黏乎得不像样子,宣明珠终于拍开他的爪子嗔目问,“你起不起开?”

    得到的回应是哝哝笑音。

    这人,着魔了吧!他们昨晚并未真做什么,只不过一想到……宣明珠脸热地翻了下眼皮,推开什锦枕,不理会他,起身披上衣衫自去湢室沐浴。

    而梅长生呢,怀里空了,幽幽叹一声,雪襟半敞着从榻上坐起,两腿一屈一箕,露出浪荡的一面。

    他留恋地目视她背影,看到女子腕上那条红绳,英朗的眉眼便温煦下来,如魅如画。

    宣明珠舒舒服服泡一个温汤浴出来时,梅长生也借了一间净室将自己收拾一新。

    公主殿下一眼看去,公子白衣玉带,总算有个正形了。她展唇道:“这里没预备大人的早饭,家去吧,连着两日在这儿,该回府看看。”

    梅长生耳根微动,有事唤长生,无事便成大人。他流转的目光里多了点委屈,近前低问,“你同我一道回吗?”

    宣明珠没应声。

    昨晚上是兴之所至,前头虽有一程被他蛊惑了心神,后头图的是自己受用。并非一晌贪欢后,骨头便轻成了依附别人的小娘子,她的分寸仍旧拿捏在自己手里。

    即使她要去探望宝鸦他们,也不和他一道走。

    弄出双双把家还的样子,什么趣儿。

    梅长生看到她神情,便明白了,眉宇间故意作出的委屈反而消散,洋然一笑。

    “都依殿下的意思。”

    她如今很难被取悦,他不觉有何不好。明珠是如此骄傲的人,凭什么受这许多年的委屈?往后他要更热忱一些更体贴一些才是,哪怕要他用一生一世追逐,只要她肯给机会,便是甘之如饴。

    也唯有如此,方对得起她。

    出了墅馆,看似被撵了出来,男人心底却满盛一腔的快活。

    至少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昨晚那种尝试,是她首次经历,何尝不是他第一回将那种隐晦的念头付诸实践,到后头连哄带骗,才求得她又试了一回。仿佛天地混沌初开,全身血脉喷张,方知从前那个为顾清节一味压抑的梅长生,原是白活了。

    一路打马回梅府,衣袂猎猎带风,连骏疾的马蹄也张扬得意。

    进了院儿,梅长生直接上正房——母亲为了不肖儿子这点事,不惜装病操碎心肠,有了进展,他第一个应去请母亲放下心来。

    提袍三步并两步地跃上台阶,春光满面的人等不及通传便推门入内,“母亲,我——”

    那落地罩内漾动的纱帐一静。

    梅长生蚀住了脚步,当即敛目背身而退,口中低声如蚊:“失礼。”

    他暗骂着自己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垂头候在阶矶下等训。

    果然不一时,梅父豁开门扇子走出来,手指系着褐红色长衫领口的玛瑙纽,冷眉冷眼扫过他:“你几岁了?”

    “长生毛躁了。”梅长生头更低,“请父亲治罪。”

    父子俩都静了一时。梅父径先哼一声,带着被打扰的不耐,“什么急不可耐的事,连礼也顾不上,拾着狗头金了?”

    这些心事梅长生也许能同母亲透露两句,面对家严,能免则免吧。他唯诺认错而已,只是洋溢的心情到底无法完全掩饰,没忍住,羞涩笑了一下。

    梅父何等精明的眼力,瞧见他这副神态,撇唇道了声“出息”。

    负手向庭前走了两步,梅父道:“六家分宗的事我听说了,你还是心软,别说三七二八,便扒得他只剩一层皮,我看哪个疵毛。别怕不能服众,家主令既给了你,你便能坐稳,放手去做。”

    梅长生敛神色跟步上去,点头称是。

    虽然话音还是硬邦邦的,但得了父亲这句话,他便有底气。还欲聆训,梅父手一挥,“忙你的去。”

    梅长生不敢多逗留,告退后去往隔壁。

    这厢院儿里却热闹得很,宝鸦正叉腰数落梅大呢,梅二就在一旁吃着葡萄瞧他们笑。见父亲过来,宝鸦一下子藏起手里的戒尺,颠颠跑过去扑到他怀里。

    “爹爹!”

    听声音可是真乖,梅长生蹲身接住女儿,“又欺负大哥哥?”

    “哪有,是他欺负我哩!”宝鸦在阿耶怀里牛皮糖似的扭,大告其状:“梅二可以作证的,他又笑话我名字!”

    原来这三小只碰在一块商量中午吃什么,起先好好的,直到宝鸦说想吃醋溜藕,旋即想到她的口味和娘亲近似。娘亲有个小字,宝鸦是知道的,自己却没有,这怎么成呢,于是想让有学问的二哥帮她也取个好听的。

    话音落到梅豫耳里,他顿时不服气,“为何让书呆子取,怎见得我就没有好的了?”

    说着嘴欠地胡诌不如叫酸酸、甜甜、醯醯、咸咸,越说越离谱,又翻出他们四舅爷取的响亮大名“梅趴针”来打趣。

    宝鸦哇呀呀叫了一声,不让份,便不知从哪翻腾出祖父的戒尺来对付他。

    梅长生听罢始末,拍拍宝鸦的头,嗓音含笑:“想要小字,‘遂遂’可好听?”

    宝鸦念了两遍,小鸡啄米地点头。两个哥儿对视一眼,觉得今日父亲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近午时分宣明珠过来了,宝鸦很开心,晃着羊角辫和阿娘显摆新得的小名儿。宣明珠听后眉心微动。

    若有深思地看了梅长生一眼,后者邀功地挺直身板。

    当着孩子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在那双含笑的眼里,看得宣明珠袖下皮肤直起栗。

    梅太太听闻公主到府,也忙忙的携婢过来见过。见着儿子,太太理簪轻咳一声,“早晨时我还睡着,听你父亲说你来请安了,往后不必这么拘礼。”

    可见这位夫人真不是个会说谎的主儿,自己把自己说得脸红,还以为遮过去了。

    转眼,见公主殿下正有些疑惑地看她,梅太太忙又将帕子往唇边轻掩,咳两咳,“这病势总不见好,殿下别见怪……”

    “母亲,”梅长生咳嗽得比他娘还厉害,隐晦摇头,“殿下……都知道了。”

    啊,这是漏馅了?梅太太脸色懵然。

    宣明珠难得瞧见梅长生发窘,唇角似笑非笑。按理,她该为此事治他一罪,可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看在梅太太这么个实诚人苦心遮掩的份儿上,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何况梅长生这张脸,别的不说,生得赏心悦目是真,叫她下不去手。

    就这么着,五口人一起进了顿膳,梅老爷梅太太都识趣未出席。午后,宣明珠陪着宝鸦,梅长生则接到了林州牧具的拜帖,想是这些时日梅少主的雷霆作为,终于让这位地方官看明了局势,下定决心要与梅家三爷彻底分扯开了。

    梅长生将那薄薄的名刺在手心掂了掂,告诉明珠一声,出府谈事。

    一晃到掌灯时分,梅府请大长公主留宿在畅和园。

    宣明珠道不必,还是那句话,君驻臣家没有道理,叮咛宝鸦乖乖早睡,而后便起驾离府。

    梅长生回来得挺是时候,这厢才出府门,他那边正巧公干回来。

    一身挺括的大料绣鹤玄色具服,见到她,顿时温顺得没有棱角了。门楣上水红灯笼圈口打下细腻的光晕,柔柔落在他脸上,宛如夕下的一泓清泉。

    见车马阵仗,他不挽留,只是掉转了方向,意思是和她一道走。

    “做什么?”宣明珠见他面上仆仆有风尘,“外头奔波一日,不嫌累的?大人进门好生歇下吧。”

    梅长生说不累。

    “嗯?”宣明珠鼻腔嗔出一声对反驳的不满。瞅他一眼,伸出食指抵住他肩膀,便似施了定身法一般,把人留在原地。

    她去了,梅长生站在灯笼底下垂睫,指尖小心抚弄着肩裘上留下的印记,既甜蜜又惆怅地目送仪仗去远。

    回到别业,宣明珠向住馆走的青石路上,瞧见出门前责罚打扫庭除的澄儿,还在那里执帚扫地。

    她驻了足,澄儿忙落帚过来福身。宣明珠问她,“知错了吗?”

    澄儿鼻尖有点红,点头,蔫声蔫气地说知错了。

    公主平时看着好性,可决定的事亦是说一不二,容不得人置喙。殿下的这份脾气,澄儿知道,也是作好了被责罚的准备的,没有怨言。

    泓儿跟她说知错还得改,下回别自作主张了,不然看公主还要不要她。这话澄儿也听进去了,只是心里有点委屈,此时见到宣明珠,自然不敢表达委屈,只是红着眼向公主倾诉衷肠。

    打小跟着自己的人,宣明珠瞧她这形影,也觉得可怜,往她腮上拧了一把,“记着自己的话,可别就饭吃了。行了,别在外头杵着,去问问崔侍卫,我明日登山的弓子箭簇备好没有。”

    澄儿嗳一声,当即去办,泓儿陪同殿下回房,为殿下沏上茶问:“这时节还有獐子可猎吗?”

    宣明珠脱了外衣,将茶杯手里捧渥着,淡笑道:“小姑娘爱戎装,做个神气样子也高兴。我看眉二姑娘不比上京的闺女们逊色,若非她家里人舍不得,我倒想带她回洛阳住上一程子。”

    泓儿笑道:“殿下成日价说这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的,倒怕是忘了,您自个青春正茂呢。”

    宣明珠被奉承得熨帖,一开怀,眉心的朱砂荧荧艳丽,“宝丫头都这么大了,敢情我还是个小姑娘呐?”

    说着,想起白天梅长生给宝鸦取的小字:遂遂。遂愿的遂。

    心里有点嫌弃,这人忒不知含蓄,却弯着嘴角,一口一口合手抿着茶,品味回甘。

    没留意泓儿何时退去的,宣明珠从宝鸦身上想到身在嘉兴的红缨,不知那孩子在成玉那里过得舒心不舒心,便打算离开扬州回京之前,先绕路去看看这个外甥女。

    想得出神,后窗子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她起先没听到,直到余光里掠过一道黑影,宣明珠蓦然扭头起身。

    与从窗子攀进屋的梅长生对了个正脸。

    宣明珠惊诧得半晌说不出话,末了道出一句,“梅大公子你可真长本事!”

    她捂着自己胸口缓气,甚至没去想他何时会了爬窗撬锁,而是先想起后园子里种着五色菊,前儿刚下过雪,泥土正湿,他既是从那扇窗进来的……

    宣明珠顺着那张纯良无辜的脸向下一瞧,呵,这人靴底子果然踩了两脚泥。

    他的洁癖呢,他的操行呢?她气得反笑,咬牙错齿:“敢弄脏我屋地,你看我依不依。”

    梅长生从夜色中来,灯火中见到了她,微笑不说什么话,原地褪了靴,踩着一双白罗袜向她走来。俯身抱住她。

    “想你了。”

    不是刚刚才分别吗?

    宣明珠心里昏暧暧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的怀抱很轻盈,像一片干净的羽,一挣便会开,许是正因如此,她姑且任他轻浮了,站在那儿轻霎眼睫,鼻尖闻到一丝丝混着秋夜清风的龙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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