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惨绿少年(2)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s.net,最快更新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最新章节!

    他抬头看了定权一眼,右手按了按膝盖,方冷笑道:“外有强将,内有强相,卧榻之侧,酣眠虎狼。殿下如处其位,可能得一夕安寝?”

    定权目视远方,良久方抬手道:“主簿起来说话。”

    许昌平站起身,大略整理身上服装,行至定权身后道:“陛下欲除李氏,效周天子直掌六卿以抗外强之念,想来并非起自这一二载,无非是借着殿下的处境和人事,坐得其成罢了。只是此役施行,殿下在明,而陛下处暗,此役一毕,恶名尽数殿下,而隐利归于圣上。臣妄忖殿下的委屈和不平,怕不止于藏弓烹狗,更在祸由自揽,却终究不免与人做嫁。”

    定权年来心中所虑所恶,此刻被这个七品小吏点化得明明白白,一时间连两太阳穴都突突乱跳,摇头笑道:“主簿这话,若无凭据,果然濯尽黄河之水,也洗不去一个谤君的嫌疑了。”

    许昌平在室内踱了几步,见陈设并不奢侈而洁净却如明镜台,想象他平素为人,不由笑道:“殿下若硬要臣说凭据,臣愚昧,只敢妄测譬如本朝前星正位本在延祚宫,距离臣奉职的新衙门仅隔一道御沟,一堵宫墙,可臣今日谒见殿下之所,为何却在此既无水亭,亦无火箸之处呢?东宫修缮两年前便已竣工,陛下何以迟迟不诏殿下还宫,未尝没有给殿下行方便的苦心在其间罢?”

    走到定权面前,止住脚步,又道:“又譬如本朝制度,太祖创建,东朝宫臣,上有詹府,下辖两坊一局,员属皆由朝臣兼领,职事相通。圣虑长远,所为者,无非系宫臣朝臣为一体,不至使东宫班贰另成体系。陛下明知吏书大人为帝师门生,又有交游之嫌于旧贵,何以竟使吏书为詹府领袖长达四载,至今方予解散拆除,而使昌平晚辈小子,登堂入室,始有机缘侍奉青宫。这其间的深意,也是臣辗转反侧,揣摩不得的。”

    定权依旧摇头咬牙笑道:“主簿这话还是不近情理果如主簿前言,或者在主簿眼中,本宫竟然愚顽至斯,不察陛下圣意而甘为逐兔走狗?”

    他迄今不肯松口多吐一字,许昌平只得叹气道:“如今情势,将军在外,殿下留京,陛下欲以殿下束将军;而将军欲以殿下抗陛下,殿下身处其间,极力斡旋之余又要谋划自保,风波险恶,行路艰难,可想而知。李狱之后的祸事固为远虑,如剑悬顶,波及未来。而李氏齐藩之祸却属近忧,如剑指喉,危及眼下。殿下先谋保全,再图将来,策划英明,见识长远,岂是臣能够全然领略的?”

    定权冷笑道:“主簿何乃太谦。只是若依主簿所说,这局中人今后又当如何自处?”

    许昌平道:“如今六部,吏刑多亲殿下,枢部则控于陛下,工部不足论道,礼户事不关己,摇摆无定。钧衡之位绝不可如陛下之愿悬而废,中书令若成虚位,则三省皆不免成空中楼阁,陛下直掌部中大政庶政,冢宰为六卿之首,首当其冲的便正是张尚书,陛下届时岂能容他?他一旦摧折,则殿下断臂矣。钧衡之位亦绝不可如殿下之愿举而存,便是一时得由张尚书领衔,未来未必不成李柏舟第二。”

    定权点点头,问道:“哦?那么主簿的见解,却是怎样最合适?”

    许昌平一笑道:“此等国家大事,便非臣一芝员芥吏所能置喙的了。或者殿下费心调停,即便不能做到有益于陛下又有益于殿下,或能做到无害于陛下亦无害于殿下,于陛下处免生许多枝节不说,则李氏一事,说句市井铜臭之语,到底得利多些的还是殿下。”

    定权毕竟沉吟不语,许昌平又道:“陛下日前之举,在殿下看来,固有藏弓之嫌。只是陛下圣心,却也需要殿下体察。陛下平素最忌,便是殿下在朝结党,李氏一狱,不论殿下有多少苦衷,无论陛下事先察与不察,罗织之严密,手段之凌厉,凡举君父尚在,臣子便为此状,为人君者怎能不心惊?朝事纷争,谁能担保日后再无类似情事?长此以来,父子间芥蒂难免愈演愈深,初为疥廯,终成疮痈,以至于腹心。此次重整詹府之事,一为诫殿下,一为告世人,这且休论。只是殿下日后对待陛下和臣下当有的态度,还请殿下深思。臣进奉殿下八字,‘不胶不离,不黏不脱’,这是殿下御臣下当有的态度;‘温柔和顺,尽善尽美’,这是殿下事陛下当有的态度。”

    见定权沉了脸,又冷笑一声道:“臣知殿下心内不豫,以臣易地臣亦不豫,但请殿下听臣把话讲完。陛下为父,则殿下子逆父为不孝;陛下为君,则殿下臣逆君为不忠。殿下日后得承大统,万里同风,史笔捏在殿下手中,这终究不过细枝末节。但如今江山仍是陛下的,殿下就不怕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扣下来,辱身生前不说,百世之后,谁人还能得知当日之情?谁还会知殿下亦有委曲,知天心亦有不明?”

    定权微微摇头,自嘲一笑道:“今上圣明。”

    许昌平亦摇头,道:“陛下信否,决于陛下。殿下为否,决于殿下。臣说的本就不是一事。殿下努力至此,其中艰难辛苦,臣不敢思且不忍思,若因为这点面子上的事情给了他人口实,则臣深为殿下不直。”

    定权颔首道:“主簿还有什么话,不妨全都说出来。”

    许昌平沉默许久,突然额手行大礼道:“臣再有话说,便是族灭之语终有一日,虏祸既平,大司马功到奇伟,即为罪名。天地虽广阔,何处可避秦?国舅若不保,殿下又何以自安?这一条,想必殿下心知腹明,陛下亦洞若观火。殿下所能利用时间,不过是这三四年而已。长州去国甚远,京师又为上直京军两衙共三十六卫拱璧,未雨绸缪之事,只怕殿下也要开始顾虑了。”

    定权阴郁地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惊悸到了极处,言语反而平静下来,“今日之语,本宫并未听到。只是主簿就真相信今日之语,本宫此处人亦未听到?”

    许昌平道:“这正是臣接下来要说的。臣深知六部地方,皆有殿下旧臣。只是殿下今后必当如临渊履冰,不可轻信半人。凡事务须详察细访,躬亲思量,便是臣今日这番话,也请殿下仔细忖度,然后决定去存。这西苑虽无亭榭,却要有池壕勿放风雨入,勿放波澜出。”

    定权依旧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今日之语,本宫并未听到,或者本宫此处人亦未听到,则主簿何所求?”

    许昌平道:“臣朽木驽马,不堪承重驾远。所幸者无非职事便利,位近前星,若可效犬马驱驰之劳,则臣或可堪一用。”

    定权笑道:“这是一层意思本宫是问,主簿所求何?”

    许昌平拱手道:“朽木驽马,不敢望腰黄服紫,亦不敢求汗青遗名,若日后得伴鹤驾,再登楼览月,则臣愿足矣。”

    定权大笑道:“人心原非如此,世情原非如此,主簿设身处地,或可谅本宫之多虑多疑。主簿不明言委屈,本宫如何敢倾心依赖?主簿既已抛家舍业至此,缘何反不敢开诚布公,推心置腹?”

    许昌平抬眼望着定权,见他嘴角衔笑,一双黯黝黝的瞳仁却是冰凉的,半张面孔叫窗外夕阳映得血红,半张面孔却笼罩在屋内的阴影中。这样一副形容,如果真心笑出来,不知当何等教人如坐春风,可是现在这样子看上去,便同看现世鬼魅一样,凉自心底。他若是个闲散宗室,此刻或者便可拥美唱和,赌书斗茶;若是个平常仕子,便可踏青走马,结社会友;若只是个市井小民,亦可闾里相聚,把酒言欢。宫墙外的天地,宫墙外的人生,那么广阔,那么自由,可是他却只能站立于这满院紧闭的残阳之中,带着没有半分笑意的笑脸,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接近自己的每一个人。

    置何腹,推何心?若不坦腹示弱,则何以偿腹内不可彰之私心?

    许昌平终是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殿下可是有过一个女弟,谥号咸宁,续齿为定,闺名讳柔,小字阿衡?”

    一字一句如同裂雷一般,落入定权耳中。定权只觉手足冰凉,半晌才哆嗦着举起了手,指着许昌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恶魔总裁,撩上瘾深空彼岸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无上神帝重生之妖孽人生

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全本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雪满梁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雪满梁园并收藏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