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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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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天成因为舟车劳顿显得瘦削了许多,然而精神矍铄,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就向竣熙见礼,又同众人问好:“老朽不知殿下驾临,突然闯进来扫了殿下的雅兴,还望见谅。”

    竣熙道:“哪里是什么雅兴?先生回来得正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热闹,况且我们今天行的酒令与众不同——”当下把这关于新法的游戏略略说了,自然也免不了说到哲霖的建议——本来公孙天成秘密前往西瑤就是为了在避免引起全国恐慌的情况下阻止玉旈云和西瑤签约,如今哲霖已经揭穿了此事,而公孙天成也正好安然回来,大家便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竣熙也将公孙天成南行的任务和座中诸人说了。

    “啊!原来如此!”风雷社士子恍然大悟,“先生辛苦了。那么西瑤之行的成果如何呢?”

    公孙天成道:“托太子殿下的鸿福,此行虽然遇到重重艰险,然而幸不辱使命。且说……”当下就开始将自己如何来到西瑤,如何舌战群臣,如何遭遇玉旈云和石梦泉,种种经历细细说来。

    这段故事本来就非同寻常,公孙天成一时惊心动魄,一时妙趣横生,众人不由一时都听得入了迷,将酒桌上的游戏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他说道自己在客栈遭遇刺客的时候,程亦风惊得差点儿叫了出来,幸而捂住了嘴,才没有打断这娓娓的叙述。他只在心中暗叹:公孙先生不愧有勇有谋,若换作是我程某人,早已经乱了方寸!

    公孙天成又说到自己让随从带回“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两句诗给程亦风。程亦风不禁皱起眉头:“先生的那个随从在旅途中染了重病,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实在没有把先生的这句话传到,就已经去世了。”

    “哦?”公孙天成轻轻地,语气有种觉察不出奇妙感情,似乎是伤痛,又似乎有些满意,他略略偏过脸去,看了看侍立在不远处的小莫,接着道:“那么现在传到了,也是一样的。”

    “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竣熙品味着,“这么奇怪的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公孙天成道:“殿下猜猜看呢?‘肖’加‘走’为‘趙’,树阴为‘樾’,鹊巢鸠占——这其中的意思……”

    “这……”竣熙抚着眉心,没有头绪。而一边的哲霖却眼睛突放异彩,几乎是抢着道:“臣斗胆!臣替殿下猜——樾国三朝元老赵王,莫非是他想要造反?”

    公孙天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状元郎……果然心思敏捷。”

    “先生过奖了!”哲霖道。这句只是客套。他立刻就转向竣熙:“殿下,如果樾国有人心存反意,正是我们将这伙强盗一举铲除大大好时机!我们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只要派遣一些训练有素的细作潜入樾国,散布这一消息使他们产生内乱,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竣熙还没有想到那么长远,只是在分析之前公孙天成说的种种事件,蛛丝马迹之间果然显出赵王的反意。“只是据我所知,”他回想着在书房里所学过的樾国历史,“这位赵王爷一直忠心耿耿,多年来他驻守北疆和蛮族作战,很少过问朝廷的政事。我们冒然去散布他想造反的消息,万一被樾人识破,激起彼之民怨,又给了樾人南下兴兵的借口,岂不是……”

    “所以派遣细作潜入樾国才迫在眉睫!”哲霖道,“如果能查明事情的真相,甚至只是查出对手的弱点,然后针对这弱点来做文章,还怕击其不倒么?今天这么多位同年都支持设立细作司,倘若殿下能立即下旨让微臣将此事操办起来,微臣一定为楚国铲除北方的这个心腹大患。”

    风雷社诸人也都是本着赤诚的报国之心才来到京城的:“状元郎说的不错。樾国虎视眈眈,我国上下辛苦实行新法的果实不能让他们来破坏。就不知训练一批得力的细作需要多少时间?”

    “这一点,诸位同年不必担心。”哲霖道,“其实在下已经……”

    他还未说完,便被公孙天成打断了:“要说对付樾寇,老朽还带回来了厉害的玩意儿呢!”

    “先生带来了什么?”竣熙好奇地问。

    “回殿下的话,”公孙天成道,“西瑤皇帝为表结盟诚意,送了我国《铸造秘要》一本,以及火炮二十门。这些火炮可开山裂石,百丈之外,敌人就无处遁形,实在威力无穷。老朽日夜兼程,如今船队已经到达运河码头,只等太子殿下检阅。”

    “竟有如此厉害的兵器!”竣熙惊喜不已,“那现在就去……”他本来想立刻就前往码头,但是一看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全黑了,程家的几个下人正忙着掌灯。想到自己微服出来时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但如果回宫太晚,难免会引起一番慌乱,他只得改口道:“今天也打搅程大人太久了。不过很是尽兴——不如明日诸位卿家再和我一同去码头见识见识如此绝世神兵——公孙先生在西瑤的惊险旅程,也可以明日继续说给我们大家听,如何?”

    程亦风自然是早就盼着太子回宫了——如此万金之躯,如果在自己家里有什么闪失,十个脑袋也不够人砍的。他于是赶紧说好,起身准备恭送。风雷社的诸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唯新科状元哲霖虽然亦站起了身,但却对竣熙道:“殿下,那臣的建议……”

    竣熙道:“今日酒令中的提案,符姐姐都记下了吧,且给我带回去。写了词头让两殿六部去议——先就要他们通过这个东宫议政的制度,只要此法一行,其他的新政也就容易办了——第二条就办理这细作军情——啊呀呀!”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将残酒一饮而尽,起身又舒展下筋骨,显然是心情大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约就是我现在这种感觉吧!恨不得现在就已经是明天的朝会了——如果半夜也能让大臣来议政,恐怕朝廷的效率要提高好几倍呢!”

    真是性急的年轻人!程亦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笑道:“若真如此,在朝会上打瞌睡的大臣大概也就远远不止我程某人一个了!”

    竣熙不由也笑了起来:“欲速则不达,大人的提点,我铭记于心。”正好符雅将抄录的提案呈了上来,少年又笑道:“符姐姐这么多天踪影全无,最寝食难安的人恐怕就是程大人。不如你们二位好好叙叙旧。我就不耽搁了!”说着,颇有深意地一拱手,向众人告辞。

    程亦风心中暗叫糟糕:让太子误会了他和符雅的关系,岂不是水洗不清?这可不坏了符雅的名节?

    幸而符雅落落大方地道:“符雅来找程大人无非就是借书而已。之前借给我的,都还没有还呢!我怎么敢再厚颜无耻地伸手?这不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么?我还是先回去吧那几本书看完吧。”说着,向程亦风福了一福,跟着竣熙和哲霖走出门去。

    风雷社的诸人也就一一告辞。不多时,热闹的酒席只剩下残羹冷炙,程府的下人才来收拾——本来佣人不多,童仆、门房全都出动了,甚至小莫和魏进也来帮忙。不过公孙天成道:“不着急,我赶路回来还饥肠辘辘,就吃些剩点心也好——你们只沏一壶茶来,我好和大人边喝边说说别后的光景。”

    公孙天成就像是这个家的半个主人,他有吩咐,下人们自然立刻就去办。魏进因为家中有事,所以先来告退,唯剩小莫一人还逡巡不走。公孙天成即道:“你也去吧。我和程大人还有事要商量。”

    “先生莫非还是对这孩子存着戒心?” 待小莫走后,程亦风皱眉对公孙天成道,“你叫魏校尉监视他那么久,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西瑤之行,不是也顺利完成了么?如果他真是奸细,岂能让我们同西瑤结盟?”

    公孙天成叹了口气:“和西瑤结盟的事,我只说了一半,其实根本就没有成功,只能说和樾国暂时打和而已。”当下就将西瑤如何从头至尾脚踩两船,自己如何侥幸在牟希来被捕之前勉强达成合约,等等诸事都详细说了:“西瑤孝文太后明显是真正大权在握之人。之前武德帝似乎一直想摆脱母亲的掌握,不过支持他的只有牟太师而已。如今牟太师被抄家发配,武德帝被软禁,皇帝党也就作鸟兽散。太子段青锋只是他祖母的傀儡。在楚樾之争中西瑤究竟会站在那一边,就看孝文太后的意思了。”

    程亦风万没有想到还有这许多的曲折,不敬瞪大了眼睛:“那么孝文太后的意思是……继续作壁上观,等着收渔人之利?”

    公孙天成摇摇头:“这个孝文太后很是古怪……我先是以为她老奸巨猾打算把渔翁做到底,可是后来似乎她站到玉旈云那一边去了。个中原因实在叫人难以捉摸。如果光是为了玉旈云舍身为她挡了一箭,未免也太奇怪了。”

    “孝文太后既掌握实权,又站在樾国那一边,”程亦风急道,“那我国的情势岂不是很危险?那……那先生你方才怎么不向太子殿下据实禀报?”

    “大人……”公孙天成抬起一只手来,示意程亦风少安毋躁,“既然还没有捉摸透对方的用意,怎么能够冒然推测?万一在国内造成了恐慌,岂不是让樾人得了益处?再说,樾国赵王也心怀叵测,如果樾国内乱,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无法侵略我国,即使西瑤同意做他们的帮凶,也暂时没有用武之地。”

    程亦风摸着额头,刚才这一会儿的光景已经出了层冷汗:“先生就这么确定樾国的赵王也有谋反之心?”

    “他若不想谋反,自己派人去西瑤做什么?”公孙天成道,“就算他一时还不会起兵叛国,我们只消把这消息散布到樾国去……”

    “太子殿下方才不是也说了么?”程亦风打断道,“万一无中生有,激起了樾人的愤怒……”

    “樾人如何知道那两句诗是出自我的手笔?又如何知道是我们要传过去的?”公孙天成笑笑,“如果是他们自己的人当作惊天大消息一般通报上去,我们再旁敲侧击地做做文章,还怕樾人不乱阵脚吗?”

    “他们自己人?”程亦风愣了愣。公孙天成看着花园的月门——小莫就是从那里走出去的。程亦风即明白了过来:“先生说来说去,还是针对小莫这个孩子——你的意思是,他就是奸细,会把先生的那两句诗传到玉旈云哪里去?如果先生在等他这么做,还是算了吧。别说他不会,就算他真是奸细,给先生带信的人也已经病死了,根本就没有把先生的两句诗带到。若真想把这诗传到大青河对岸去,恐怕还是得等状元郎训练一批细作。”

    公孙天成冷笑了一声:“大人怎么知道带信的人是病死的而不是被灭口的?大人怎么知道他‘奄奄一息’之前没有向什么人说起过那两句诗呢?”

    在小莫这件事上,公孙天成是万分固执的,程亦风想,不同他争也罢。

    公孙天成又接着道:“再说,状元郎的那个计划是万万不能实施的。大人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为什么?”程亦风奇怪,虽然自己对设立细作司毫无兴趣,不过哲霖的分析不无道理,且大家都一致支持,为何公孙天成这样坚决地反对?

    “大人知道状元郎是什么人么?”

    “当然知道——”不会就是为了哲霖是景康侯弟弟这件事吧?程亦风想,道:“他虽然是馘国的皇亲国戚,但也是文武全才的新科状元。这有何不妥?”

    “他不仅仅是新科状元。”公孙天成冷笑道,“他还是中原武林新任的武林盟主,大人不知道吧?”

    武林盟主?程亦风一愕:对于江湖中的事,除了杀鹿帮,他就知道崔抱月了。至于那些五花八门的门派帮会时不时地械斗一场,都只是从凉城府尹的抱怨中听来的。哲霖做了武林盟主?这是什么意思?又跟他的计划有何关联?

    正好下人沏茶上来,公孙天成自斟了一杯,润润嗓子,才接着道:“大人说状元郎文武双全,他的武功究竟有多好,大人见到过么?比起杀鹿帮的英雄来又如何?”

    程亦风对武学毫无研究,如何识别出高下?想想哲霖在茶楼里露的那两手,大约和邱震霆等人也不相上下。不过风雷社诸人和竣熙都对他赞不绝口,估计还要在邱震霆之上吧?

    不过公孙天成并没有打算要他回答,拈须道:“我听说他剑法轻灵,身手敏捷,但是如果当真在绿林中排座次,连一百名也排不进去。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当上了武林盟主,大人不觉得很奇怪么?”

    “江湖中人素来行事古怪。”程亦风道,“他们愿意推举谁做盟主,岂是我等能够预料?”

    “大人错了。”公孙天成道,“科举考试比人的学问,谁八股做得好,谁就能当官;商场之上比人的钱财,谁财大气粗,谁就能控制一方经济;武林之中自然就是比拼武功了,虽然常常说些‘以德服人’的官话,但是能号令群雄的无一不是武功超群之辈——过去中原武林分为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位盟主。他们个个都是一派的掌门,又是泰山北斗式的前辈。我听说他们四个每一个都想更上一层,成为中原武林的总盟主,但是谁也不服谁,所以始终各领一方。如今他们竟然都被状元郎这样一个武功排名在一百开外的毛头小子收服,其中难道不是大有文章吗?”

    “先生有话还是直说吧。”程亦风道,“绿林中的事我是无法测透的——究竟你觉得状元郎有什么不妥?”

    “大人身在凉城,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府尹抱怨江湖械斗了?”

    的确没有,程亦风想,又道:“这不奇怪,状元郎说,江湖中人都忙着去劫杀玉旈云同石梦泉,自然就不会在京师添乱了。其实他们是忙着去什么武林大会上争权夺利。状元郎说他自己曾经到过那武林大会,玉旈云和石梦泉也都在场。结果中原武林的各路豪杰只顾着互相指摘争权夺利,以至于使玉旈云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如此行径,令人不齿。”

    “这是状元郎自己同大人说的么?”公孙天成道,“请问大人,状元郎既然身在武林大会,又认识玉、石二人,他为何只在一边看笑话,却不指出这两个樾寇来让大家拿下?”

    “这……”程亦风愣了愣,哲霖没有和他说过细节,自然就不知道其中奥秘。

    公孙天成拈着胡须:“大人有所不知,江湖中人最近少生事端,乃是因为凡是不认同袁哲霖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

    公孙天成知道玉旈云也得到了相同的兵器,所以日夜兼程从运河北上。因为逆流的缘故,有些地段必须要雇纤夫。可到了那水域之后,唯见水面泊满了来往商船客船甚至官船,却并不见纤夫的影子。商人、旅客、官员个个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西瑤的水手上前去打听,才知道原来隶属漕帮的纤夫们最近自己成立了一个五湖帮和一个四海派,要和漕帮分庭抗礼——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绝为漕帮的船只拉纤。其时正值南粮北运之期,漕粮船只十几艘,统统无法前进,后面的船只自然也就被堵住了。

    如果只是独身旅行,启舟登岸也未为不可。但是沉重的火炮如果从陆路运输行程必然大大减缓。公孙天成虽足智多谋,但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一筹莫展。就在这没摆布的时候,看到一队精壮汉子打岸上小树林跑了出来,一例海青色的短打,为首的那个腰里扎着一条鲜红的汗巾,蹬蹬蹬,几步就跨上了一条停泊的粮船。那船上打令旗的前来招呼——他也是同样的打扮,看来这是漕帮的人到了。

    扎红汗巾的大汉从一艘船走到另一艘船,健步如飞,如履平地。那边五湖帮和四海派的纤夫也都挽起袖子,照样踩着船只前来对峙——虽然他们的功力明显在那漕帮汉子之下,但也算是大步流星。最后两方不偏不倚都到了公孙天成的坐船前,如果不是西瑤水手乃水师出身,本能地挡住双方的去路,两下里就要踏上甲板来争个高下了。

    “大家少安毋躁、”公孙天成道,“老朽船上的货物价值不菲,如果诸位英雄要动手,可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你放心,我们漕帮素来有分寸。”那大汉道,“我只来和他们说说道理——白浪,江涛,你们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白浪和江涛显然就是五湖帮和四海派的领头人。白浪粗短,江涛颀长,但两个人都经过常年日晒雨淋,黝黑如同泥鳅。白浪道:“什么叫助纣为虐?你倒说说我们跟着盟主和各路英雄一起为国效力,有什么不妥?”江涛也叉腰道:“没错,天下英雄都拥护袁盟主,偏偏你要同他作对,难道我们弃暗投明还不行么?”

    “呸!”漕帮大汉道,“袁哲霖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姜广轩他们几个全都心术不正。如此下去别说为国效力,就是中原武林的百年基业恐怕也要毁在他们手上,你们还……”

    “严八姐,你不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白浪道,“袁盟主年轻有为,才得到各派掌门的支持。你素来眼高于顶,别说是咱们,就连琅山派、铁剑门的掌门,甚至神农山在端木庄主,你也没一个看得起的。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莫非还指望别人来拥戴你么?”

    他这样说着,五湖帮和四海派里自然有人响应,而漕帮这边则怒骂驳斥。那扎红汗巾的大汉就是帮主严八姐,两只大掌一伸,示意手下不要吵嚷。“江涛、白浪,我自问素来待你们不薄。不过你们若一定要脱离我漕帮,我也留不住你们。”他指了指水中的船只,“不过,身为纤夫,就要做纤夫的本分。你们放着朝廷的漕粮不管,放着百姓和商家的生计不顾,都跟着袁哲霖去折腾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难道就利国利民了?”

    “我们乃是跟着义师去消灭樾寇的。”江涛道,“怎么不着边际了?”

    “消灭樾寇?”严八姐冷笑,“四方义师的所谓泰山北斗,素来只关心争权夺利。若非如此,怎么会让玉旈云从眼皮底下溜走了?而袁哲霖既然早就认出了玉旈云,为什么不在神农山庄揭穿她的身份,好让群雄将她拿下?”

    “玉旈云敢大摇大摆地到武林大会上来,袁盟主担心她存了厉害的后招会对大家不利。所以不得不小心行事。要和大家先商议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再追上去……”

    “真是笑话!”严八姐道,“北义师报告说玉旈云只带了石梦泉一个人。在芙蓉庙的时候,两人几乎就被擒拿,后来不得不隐蔽行踪。岂有深入我国后反而得到后援想出厉害‘后招’的道理?袁哲霖说自己也一直在追踪玉旈云,怎么可能不知道?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白浪嘿嘿冷笑:“你既然这么肯定玉旈云势单力孤,怎么会追她到悬崖峭壁之上,却空手而回呢?难道不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不错!”江涛接上,“自己没有本事,就不用在这里诸多废话。反正袁盟主是众望所归,你既不支持他,咱们跟你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漕帮的船我们一律不拉。跟漕帮有关系的,我们也一律不管。所以——”他叉腰向周围的船只喊话道:“以后诸位想要在运河上通行的,只要和漕帮切断一切关系,咱们五湖帮和四海派自然保证你们一路顺畅。此外,为了防止樾寇畅行我国的事件再次发生,来往船只一定要详细盘查。凡发现可疑人物的,立即扭送官府。”

    “什么?”周围的船上不由炸开了锅:须知楚国的各地官府已经十分*,常常借检查为名,对商船、民船敲诈勒索。如今这五湖帮四海派看来并非善类,多一道检查,不就多一层盘剥了吗?

    “放屁!”严八姐咆哮道,“运河向来都是我漕帮的地盘,几时轮到你们来撒野?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说时,捋起了袖子,朝江涛逼近了一步。江涛看他额上青筋暴露,仿佛是要跟自己动手,本能地往后一退,岂料严八姐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晓得使诱敌虚招,脚步挪动之时,忽然“啪”地飞起一腿,就把白浪踢进水中。接着,趁江涛吃惊的当儿,又“砰”地一拳将他打落运河。

    “帮主!”五湖帮和四海派的人都慌了神,有些忙着去拉当家的上来,有些则害怕漕帮继续发难,自己难免遭殃,便脚底抹油朝岸边溜。一时混乱,倒又有好几个人掉进水中。周围那些对“检查”耿耿于怀的商家旅客不由都鼓掌叫好。

    “你……姓严的……”江涛、白浪好容易爬上了岸,“你不识时务,总有你好看!”

    “那就等着看!”严八姐瞪眼如铜铃,拉着架势,仿佛随时准备追上岸去继续教训他们。江涛、白浪等吃不起这眼前亏,恨恨地一跺脚,带着手下们走了。严八姐这才又对周围的人抱了个团揖:“我漕帮出此等败类,中原武林出了此等害群之马,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严某人会率领弟兄们来拉纤。人手有限,难免耽搁,请诸位多多包涵!”

    “严帮主是非分明,”有人道,“运河之上,我们还是只认你漕帮的招牌。”“不错!”旁人也赞同:“什么五湖帮、四海派,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咱们才不搭理!”又有人道:“漕帮办事顶天立地,现在人手不够,日后还怕没人投靠么?这些船只管一艘一艘地拉,大家规规矩矩,不挤不闹,也能省下很多时间。”如此一说,又是一片同意之声。

    严八姐也言出必行,当下就叫人召集了漕帮帮众按照船只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一拉过险滩。大约到了这天午夜时分,才终于轮到公孙天成的坐船了。由于船上的火炮沉重无比,所有水手不得不都下船去帮忙拉纤。公孙天成上了岁数不能出力,但也不想在船上增加人的负担,也就上岸步行。正好严八姐喊号子指挥,并没有负着纤绳躬身前行,公孙天成就得这机会问他关于武林义师劫杀玉旈云、石梦泉的经过。

    严八姐因将自己所知略说了一回。

    原来在白虹峡时,他还并不知手下打伤的就是石梦泉,只是确信这对青年男女必然有古怪。因此虽然被神秘老人阻挡,他却不肯放弃,打算设法引开老人,再行下手。不料正在计划之时,神农山庄有人来到,说是出了大事,一定要叫他走一趟。他不能推辞,急急赶了去,便听到各路英豪或明刀明抢,或含沙射影,都责怪对方让玉旈云从鼻子底下溜走,以致原武林造此奇耻大辱。细问,才有人把名不见经传的哲霖介绍给他。哲霖当然也解释了一番自己如何会认出玉、石二人的话。不过严八姐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愤怒地斥骂神农山庄的诸人:“已经让玉旈云当面羞辱了你们一回,你们你还不知错么?不去追她,反而在这里唧唧歪歪?你们爱吵就吵吧!石梦泉受了伤,这两个樾匪没那么容易过天江去。我这就去白虹峡取他们的首级!”

    于是,他就又离开了神农山庄回到夔洲渡,一壁加强巡逻防备,一壁加派人手去白虹峡附近搜索玉、石二人的行踪。他自然不知道玉、石二人已经在神秘老人的帮助下去到了西瑤,一连搜寻了数日,都毫无收获。便在这个时候,神农山庄又传来消息:群雄已经决定要推举武林盟主,请他务必出席此推举大会。严八姐听了,不由火冒三丈:“除了当武林盟主,他们脑袋里还装了什么?不去!”

    当时江涛、白浪还是他的手下,商议说无论如何总该是看个究竟。严八姐呵斥了他们一通,但并未强加阻拦。这两人就带着些帮众去了。只是迟迟也不见回来。严八姐以为神农山在出了变故,一打听消息,才知道武林盟主已然选出,就是那来路不明的袁哲霖。他前思后想,总是觉得内中有蹊跷,便又亲自赶到神农山庄来问个明白。谁料一向明争暗斗的各路人马仿佛被灌了迷药或者施了法术一般,众口一声地拥护哲霖。

    “这其中怎么没有古怪?”严八姐对公孙天成道,“琅山派、铁剑门等大门派素来谁也不服谁,飞鱼帮、海砂派等小门派也不愿屈居人后。袁哲霖这个名字在武林大会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怎么转眼就让所有人都服服帖帖?何况,他还承认自己是馘国人!”

    “严帮主没有问问大家是怎么想的?”公孙天成问。

    “我自然问了。”严八姐道,“他们说武林盟主是为了协调各门各派,好叫绿林上下团结一心,既造福百姓社稷,又为各派弟子谋求福利,并非骑在大家头上发号施令的无冕皇帝,因此谁来当武林盟主和个人的武学修为、声望地位全无关系。”

    这套说辞简直太漂亮了,公孙天成想,漂亮的让人想发笑——如果武林盟主是这样一个苦差事,大家还会打破头地来争取么?当然,从勾心斗角猛地变成一条声地拥护哲霖,这条牵强的解释也勉强说得通。“严帮主信么?”

    “信就怪了!”严八姐道,“我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转念一想,凡是在神农山庄折腾武林盟主这件事的,差不多都是心术不正的家伙,何必跟他们白费功夫呢?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吧。我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再找了其他真正任侠仗义的人一起商议对付樾寇——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公孙天成点头道:“严帮主说的没错。就像五湖帮和四海派的人,勉强他们留在漕帮也只会添麻烦,到不如把他们赶出运河。”

    “我们不想招惹他们,他们却不放过我们。”严八姐道,“我知道丐帮也是不赞成选武林盟主的。可是最近丐帮帮主突然去世,新帮主一就任立刻就宣布支持袁哲霖。事情太过古怪,我到丐帮走了一趟,但是毫无发现,等回到漕帮,就出了江涛、白浪这场闹剧。”

    说道这里,装载的火炮的福船已经成功地来到了险滩上游。严八姐一边招呼帮众们收了纤绳回下游去,一边同公孙天成道别:“老先生并非江湖中人,听我唠叨了这么久大概也厌烦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公孙天成也便拱了拱手,重新登船北上。心里怀疑:玉旈云豢养了大批细作。之前武林中人刺杀她不成,却闹的互相猜疑仇杀不断,程亦风没有心思多想,武林人士又当局者迷,但其实只要细一分析,谁都会怀疑是玉旈云使得挑拨离间之计。如今这个神秘的袁哲霖,会不会也是玉旈云手下的细作呢?不过玉旈云花这么大功夫来扰乱中原武林做什么?

    情况似乎并不危急,他也就不再多想,把《铸造秘要》拿来研读,盘算着如何寻找重石矿,如何大量铸造火炮,倘若能将大青河要塞全部装备上这厉害的武器,对樾寇将有多么大的威慑力!一时疲倦,就睡了过去。

    如此连续行船,看行程不日就可到达京城了。公孙天成便在某处码头暂时靠岸,让驿站官邮给程亦风送封急信,告诉他自己即将回京的消息。

    驿丞知道程亦风是当今太子面前的红人,所以跟程亦风有关人都要好好巴结一番。因此就留公孙天成饮茶,又搭讪道:“老先生是要去凉城看程大人么?这时间可赶得巧了。早去了还见不着呢!如今三百贡士放了榜,程大人也该出贡院回府了吧。”

    公孙天成知道今年有恩科,却不知程亦风做主考,奇道:“怎么?今年不是礼部赵大人主考?”

    驿丞道:“赵大人?别提啦!试题泄露,赵大人脱不了干系,已经被拘禁了。赵大人那一班考官全都在贡院就地拘禁,等着大比结束审查此案呢。”

    公孙天成惊了惊,少不得向驿丞打听经过。而驿丞毕竟未曾亲见,有添油加醋的,也有语焉不详的。公孙天成边听边想:莫非今年要应了那“多事之秋”的俗语?也不知京畿地方的新政搞得如何了?觑了个机会,他就转换话题,向驿丞询问新政。

    驿丞道:“我们这里还不属于新政范围。不过听说京城寺庙道观都乖乖纳税,真是大快人心。我们这里有一座菩提寺,富得流油,僧人又凶恶。等税吏到他们门口时,看他们还怎么威风!”

    “不要高兴得太早!”旁边的书记官插嘴道,“菩提寺的和尚都身怀武功。现在已经如此凶恶,就算他们不把朝廷的税吏打出门,将来他们为了补足税金的部分,化起缘来还不更加狮子大开口么?”

    驿丞道:“这也是一虑。其实这种跟强盗窝没什么两样的寺院,朝廷应该直接取缔,那就天下太平了。”

    纯是出于好奇,公孙天成问:“菩提寺这样嚣张,难道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

    “别提了!”那书记官道,“这菩提寺的住持说自己师承达摩门。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曾经受过达摩门的恩惠,将整座卧佛山都封给了达摩门,所以他们虽然是出家人,但却好像诸侯一般。菩提寺既然和达摩门一脉相承,当然也就成了一方土霸王了。”

    原来如此,公孙天成想,一方还有一方的难处,待新政施行至此,须得好好整顿江湖里的歪风邪气才行。

    不想再多耽搁时间,他起身和驿站的各位告别。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便有十多个和尚堵住了门口。为首个一个老僧长眉垂肩,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听到几位施主谈论达摩门。贫僧正是达摩门的主持,法号慧慈,不知有何误会么?”

    驿丞和书记官互望了一眼,达摩门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他们深悔多言:“是,是误会……是我们道听途说……”

    “阿弥陀佛,”慧慈道,“这对于施主们或许只是茶余饭后谈资,但是对我们达摩门却是奇耻大辱——我达摩门乃是江湖名门正派,何时有一个‘一脉相承’的菩提寺?他们打着我达摩门的旗号鱼肉乡里,着实可恶。请问施主这菩提寺坐落何处?贫僧这就去探个究竟。”

    驿丞可不想卷入江湖仇杀,犹豫着不肯说。慧慈便又道:“施主不用担心,如今的绿林不同于往日,国难当头之时,武林群雄都决定要支持朝廷抗击樾寇。所以我等今后都会尽量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这菩提寺的主持,倘若的确罪大恶极,贫僧一定将他擒下,然后叫给县衙审判。施主们不必担心招惹麻烦。”

    还有这么新鲜的事?驿丞和书记官就算没有见到从前的江湖纷争,也听过不少的侠义评书,江湖中人向来不服天威,怎么会按朝廷的规矩办事?公孙天成却心思敏捷些,立刻就和新任武林盟主联系起来,插嘴问道:“请问,这是袁盟主的意思么?”

    慧慈看了他一眼:“这位施主看来并非江湖中人,也知道袁盟主?”

    “老朽沿运河一路北上,听说了不少袁盟主的事迹。”公孙天成道,“听说他是来自馘国的少年英雄?不知他打算如何领导各路英雄协助朝廷呢?”

    “袁盟主不仅是馘国的少年英雄,他还是馘国景康皇帝的弟弟。”慧慈道,“他已经历过亡国之痛,决不希望出国步了馘国的后尘。江湖和朝廷不应该各自为战,应该联合起来,才能扬长避短。袁盟主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中原群雄决心要结束四分五裂的状态,一同协助朝廷抗击樾寇。”

    原来是景康侯的弟弟,那么看来并非玉旈云的细作了。天潢贵胄,说辞也是一套比一套动听。公孙天成想着,又道:“绿林豪杰愿意效忠朝廷自然是好事,但不知道朝廷是否愿意接纳江湖人士呢?”

    “施主考虑得倒是十分周到。”慧慈道,“不过这一点袁盟主也已经计算到了——他自己将会入朝为官——”仿佛是怕公孙天成不相信,慧慈又接着解释道:“袁盟主参加了今年的恩科,之前我等都接到飞鸽传书,他已经高中会元。相信殿试之上,他就算不中状元也是榜眼、探花之才。太子殿下推行新法,袁盟主的主张应该也会被太子殿下采纳。各路英豪现在就是去京城等候袁盟主差遣呢。”

    公孙天成心中一凛:看来这个袁哲霖对于恩科桂冠觊觎已久。偷题也许是个办法,可是科考之时既封名,又誊抄,哪怕贿赂考官,想要一举高中也决非易事。何况考题泄露的事还被查了出来,程亦风既任主考,显然是临场换了题。袁哲霖竟然还能高中会元,实在匪夷所思。

    也不知殿试的结果会如何,公孙天成想,还是及早赶回京城为上!他因和驿站的各位告别,赶回船上,让水手们即刻起锚。

    船行到那天夜里,听到两岸传来嘈杂的打杀之声。众人从水面上望过去,只见火把攒动,刀锋剑刃都闪着红光。“像是江湖仇杀!”西瑤水手们道,升起帆来,又转舵把船移到水中央,远离是非之地。

    莫非是达摩门在找菩提寺的麻烦么?公孙天成眺望着那一团混乱:什么从此联合起来一同抗樾,又什么按照朝廷规矩办事,真正做起来岂有那么容易的?这个馘国的小王爷不管葫芦里卖的什么要,却是高估了这些江湖草莽!

    正打算回到舱内去继续读书,却冷不防“砰砰”两声,两道黑影一起落在他面前的甲板之上。惊诧之余,他借着船头的灯火一看,其中一条黑影正是漕帮帮主严八姐,而另外一个中年的劲装男子却十分陌生。

    严八姐手持大刀,那个男子则是抱着长剑,脚才站稳,他们就各自进招,争斗了起来。西瑤水手们被惊动了,纷纷呵斥这两个不速之客,公孙天成则既怕伤及无辜,又怕毁坏船只,令火炮沉没,所以也着急地高呼道:“两位英雄,有什么恩怨不能好好说,非要兵戈相向?老朽的船上……”

    “你船上的货物再名贵,还比得上国家的安危么?”那劲装汉子道,“若有损失,稍侯我们东海派自然赔给你,不过今日不除掉这个通敌叛国的匪类,恐怕贻害无穷!”边说着,舞出剑花万朵,几乎将严八姐笼罩其中。

    严八姐似乎是受了伤,招架得有些吃力。但还是边还招,边骂道:“姜广轩,姓袁的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如此污蔑于我?”

    东海派掌门姜广轩道:“严八姐,我姜某人过去敬重你是条汉子,从没想过你会做卖国求荣之事——更没有想到你敢做不敢当。夔州渡是官府和你的人马在把守,但玉旈云竟然还是毫发无损地到了西瑤,如今还大摇大摆地坐着西瑤的船出海北归——你敢说不是你放她过天江的?”

    严八姐横劈一刀,荡姜广轩的长剑:“我已说过多次,白虹峡上住着一位神秘老者,是他……”

    “神秘老者?”姜广轩冷笑,“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见过?你怎么不说是太上老君观音菩萨驾着云彩把玉旈云带过天江去的?休要狡辩,快快束手就擒!”

    双方如此骂着,又斗了几十招。公孙天成且看,且在心中飞快地分析:袁哲霖当上了武林盟主,严八姐一直反对他,这么巧就被“查出”通敌叛国,看来袁哲霖是在铲除异己啊!本来自己决不该趟着浑水,但是袁哲霖对恩科志在必得,事情就不仅仅是江湖的争权夺利了。他须得查个明白才好!

    只是,两大高手相争,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做什么?就算西瑤水手都是水师出身也绝对不是姜广轩和严八姐的对手。怎么办?突然想起武德帝除了赠送火炮之外,还又一只精巧的火枪是给竣熙的礼物。他虽然从没有用过,但是已经从《铸造秘要》的图纸上仔细研究过火枪的构造,知道此物威利甚大,虽然远距离时可能失准,装弹又耗时,有很大的弊端,但是距离如此之近,应该可以一发命中。

    想着,他转身飞跑回舱中,拿了火枪又装上一枚铅弹,再出到甲板时,就瞄准姜广轩的胸膛扣动扳机。

    “砰”地一响,震耳欲聋。姜广轩正飞身向严八姐扑下,所以公孙天成的瞄准未免有所偏差。但是铅弹依然穿透了他的肩胛。伤口的大小还是其次,主要冲击力极大,姜广轩连叫都还没叫出口,就已经“扑通”落入水中。

    甲板上的其他人都呆住了。

    “还不快摇橹!”公孙天成道,“光靠风力怎么够?快点离开这里!”

    “是!”西瑤水手这才各自回归岗位。

    严八姐怔了片刻,抱拳对公孙天成道:“先生救了严某的性命,他日一定报答!现在严某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等等!”公孙天成拦住他,“帮主哪里去?岸上的那些人也是要害你的吧?你就这样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先生放心,我不是去和那些人硬碰,”严八姐道,“我要留着性命去杀了袁哲霖这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啊?”公孙天成惊道,“老朽听说那个袁盟主现在恩科高中会元,接下来的殿试不论成绩如何都必然成为朝廷命官。你这样刺杀他,岂不是要惹上官非?”

    “如果能除掉此人,就算我没了性命也无妨。”严八姐道,“上次跟先生分别之后,我联络了一些江湖朋友,原来当初神农山庄之中还是有不少人反对袁哲霖当盟主。只是看到四方盟主都赞同,他们就没敢出声。本来我想和他们一起查清楚袁哲霖的阴谋,不想这些人一个接一个都出了事,显见着就是姓袁的在搞鬼。现在我也管不了真凭实据了,总之除掉他是安宁!”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公孙天成想,再说袁哲霖这样神通广大,谁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万一他只不过是一个大阴谋的其中一环,杀了他只是斩断了线索而已。如此想着,就道:“严帮主请听老朽一言——大丈夫要死得其所。如果袁哲霖真的是个奸险小人,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杀了他,自己被人误会不说,也不能让其他的绿林豪杰从他的阴谋里挣脱出来,岂不是很不值得?倒不如你到凉城去揭发他,让朝廷彻查此事,揭穿背后的阴谋。”

    “我一届草莽,怎么能到朝廷去揭发他?”严八姐道,“况且,袁哲霖这个人我实在捉摸不透,我找不到他什么真凭实据,又怎么揭发呢?”

    公孙天成行事谨慎,并不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只道:“凉城好歹是天子脚下,朝廷不会轻易让人利用——还有——”他突然想起:“虎威镖局的崔抱月催女侠就在京城。她怎么说也是半个江湖人士,一向又嫉恶如仇,和朝廷中的官员多有来往。你去找她,或许会有办法。无论怎样,总比在这里枉送性命的好!”

    严八姐冷静地想想,如何不是这样的道理?他早听说江湖中人都想拉拢崔抱月,但是崔抱月一心操练民兵,谁这账也不买,这个巾帼英雄应该值得信赖。他就答应了下来,又向公孙天成道谢。

    公孙天成道:“严帮主上次帮老朽拉纤,老朽今日也帮你一个忙,礼尚往来。帮主不弃,可否将当日别后的事情跟老朽说说,也好度此长夜?”

    严八姐并不知对方是想套自己的话,即一五一十地讲了经历——无非是他突然被指叛国,漕帮被迫解散,他又被人追杀到此。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公孙天成安排他住在上层的船舱里,就避免见到火炮等物。又行没几日,就来到了凉城码头。

    “严帮主现在就在城外码头等着。”公孙天成对程亦风道,“他的话虽然不可尽信,但毕竟指出状元郎许多可疑之处。大人还要支持状元郎的提议吗?”

    程亦风紧锁着眉头:哲霖的确买过试题,但是后来的新试题他绝对没有可能看过。他高中会元的卷子是臧天任批的,殿试状元是竣熙亲点的。风雷社的士子也都赞他学士非凡文武双全。他会阴谋?什么阴谋?

    “大人如果不信,明天自可以去码头见严帮主,自己问问详情。”公孙天成道,“或者让状元郎去跟他对峙也无不可——毕竟太子殿下在场,要玩狡辩抵赖杀人灭口的花样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万一……”程亦风沉吟着,“万一有什么人对太子不利……”

    “状元郎手里还没有任何的实权。”公孙天成道,“明天要带多少兵马去保护太子,大人可以决定。”

    “保护太子那应该是禁军的责之范围。”程亦风道,“我兵部管辖不到……”

    “大人还搞什么新法,自己倒迂腐起来!”公孙天成道,“京师附近驻防的部队听说运来的火炮,就不能一起来演习顺便见识一下?虽然水师大部队并不在此,少说运河凉城码头也驻扎了一百多人吧?还有崔抱月女侠,她的民兵还在京畿附近,时有操练,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明天正好也可以拉到码头上来——总之,要看看状元郎他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那……也只有如此了。”程亦风道,又想:为什么每次要做一点实事的时候总会闹出这些阴谋诡计来?之前只妖道胡喆,这次又不晓得谁是谁非。那次符雅帮了大忙,这一回呢?唉……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忙到死……不过大家放心,我不会弃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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