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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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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顾升完全禁锢在怀中,我抽泣着,所有力气被一点点剥离干净,我就像一张纸,挂在他身上,一阵风就会吹走。

    “冷静下来,我慢慢跟你说,蒋华东没有死,你不要想那么复杂,他只是被人劫持走,那些人要带走他,是要利用他,而不是要杀他,现在没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的闹出人命,他们和我还有蒋华东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怕死,我们才能做到这个地步,而有很多人比如他们虽然顶着黑道的名头,但也仅仅是做生意,不会放肆到那个地步,你以为条子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们能在家门口对蒋华东下手,还有什么不能的!”

    “这不代表对方真的要他怎样,硬骨头的人会让人有杀一杀他锐气的冲动,但不会真的你死我活,你只是没有经历过,所以被吓到。相信我,他一定不会出事,那些人既然以这样的方式掳走他,他是于他们而言有用处的,一个有用处的人,怎会被伤害?也许他再回来,已经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

    “可如果他不肯,他那么骄傲,怎么会为人利用,那他的下场会怎么样?他只有一个人,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他会讨到便宜吗。他还受着伤!”

    顾升见我越来越激动,他不再劝诫我什么,而是轻轻抚着我脊背,他朝身后看到这一幕不知该怎样做的古桦说,“将那两个保镖带到房间来,拿着录像带。”

    顾升交待完这些后,拥着我走进病房,他将我放在床上,拉开窗帘,透进一些阳光,古桦领着两名看守在蒋华东病房门口的保镖进入,他们低垂着头,脸上有一点淤青,我激动得从床上冲过去,狠狠揪住他们衣领,用力摇晃,“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看守住他?为什么要他被人带走?你们这样无能,怎么留在他身边?他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不惜一切代价要你们偿命!”

    保镖一动不动,任由我撕扯打骂,顾升从后面将我抱住,他哄了很久,才将我的激烈情绪平复下来,其中一名保镖说,“薛小姐,我们不是不保护华哥,我们是南哥训练出来的,不顾自己性命也会照顾好他,但华哥是主动跟他们离开的,他们大约拿您威胁了华哥。他们带着华哥下床后,我们冲过去有过争斗,但由于在病房内,关着门,没人听到声音,而华哥制止过,说没事。但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来路不明的人带走他,他们同样训练有素,一招一式非常精干。我们寡不敌众,没有留神被他们从后面袭击,晕过去了。醒来时第一件事通知了古助理和顾总,确认您没事后,我们才放心。”

    我攥着拳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我哭不出声音,嗓子已经干哑,我只能发出非常难听的闷吼,像一头困兽。

    顾升将我重新扶上床,他对我说,“蒋华东曾在刚入道时,跟随南三角那边一个大佬做过一段时间的打手,似乎对外都称张老,张老是代号,是道上人对他的尊称,他全名叫沈张,现在大约六十岁,08年4.17大案他元气大伤,手下人几乎全军覆没,后来改头换面,重新招纳了一批手下,现在都称呼他沈老,这一次,就是他派了身手最好的心腹劫持走了蒋华东。当然,他的目的不是对蒋华东怎样,而是利用他的头脑胆识和不凡身手,做他培养的一批专门运送货物手下人的领导,带着他们将一批非常棘手的东西运送出去,而这个位置,只有蒋华东能做,他们内部的情况我不了解,从昨天下午从他病房内出来后,我就派人去找消息,能打探来的就这些,耗费了我很多人脉。”

    顾升说完为我倒了一杯水,我完全无视,他无奈的送到我唇边,一只手捏住我下颔,逼迫我喝下去,我喝了几口,被呛着,我剧烈咳嗽着,不住干呕,他完全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我这样自暴自弃,他坐在椅子上直视我说,“薛宛,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这样哭闹,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你以为他们能拿蒋华东怎样?蒋华东没有亲自动过什么人命,他所有事都吩咐手下去做,他手下人多少受过他恩惠,至死都不会把他供出来。而沈老没有把柄可以牵制他,蒋华东非常聪明,他也很会金蝉脱壳,当初他跟着沈老做事时,几乎把每一步都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丝毫痕迹可以追溯回去,这样的人,沈老自然非常欣赏,他脱离组织用了很大精力,可沈老不甘心培养了这么久的得力干将不再为他卖命,这么多年蒋华东顶着内忧外患才走到这个地步,沈老暗中收集很多,都没有成效,唯独这一次,蒋华东虽然将你保护得很好,给外界制造出很多他喜欢别的女人的假象,但骗骗大众和记者,很容易,这样城府深的人,很难。沈老了解到你怀了他的孩子,你才是他的软肋,他以此要挟蒋华东。”

    我蜷缩着身体,双臂抱住两条腿,那么静静看着他,顾升非常心疼的望着我,他说,“蒋华东拥有一切,可并不像外人看到那样风光无限无所不能,他也有很多无可奈何。二十四小时派保镖看守你可能吗,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可以,十年二十年呢。孩子生下来,也不敢去上学,不敢离开他的视线,这样可能吗。谁也无法做到,稍微分心一点,你们就会被那些人掳走,蒋华东自己就是黑道的人,他能报警吗。就算他本身罪不至死,可他到底做了很多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允许的事。两条路都走不通,他不能冒险,他只能妥协。他跟他们离开,为他们做事,沈老只要达到了目的,会碍于他的能力和城府,放他离开,但不满足对方,你们一辈子都无法踏实生活。蒋华东对我说,他没有想到沈老会威胁他到这个地步,如果想到,他早就答应,根本不舍得让你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

    我呆呆望着古桦手上握住的录像带,我指了指,嘶哑开口说,“放给我看。”

    古桦非常为难,他看向顾升,顾升只是沉默。

    我捏起枕头狠狠砸向他,“放给我看!”

    古桦抿着嘴唇,他接过守在走廊上医院保安拿着的录像机,插入后,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很小的长方形屏幕上是一片黑白色极其模糊的景象,先是程毓璟从我的病房内走出,为我关住门,接通一个电话离开,接着古桦蒋顾升送到电梯口,两个人一起进去离开。然后快进录像后,在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四名黑衣人从安全通道位置走楼梯上到三楼,为首的男人手中似乎拿着一部对讲机,他们站住不到一分钟,快步走向蒋华东所在病房,两名保镖从病房内出来,他们非常大力彼此争斗起来,朝着病房内扑入,门被从里面关住,大约有二十分钟,蒋华东穿着黑色大衣从里面走出,两侧有人扶住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衣人,蒋华东脸色苍白,他没有半分挣扎和戾气,的确是自愿离开。

    都是因为我。

    他要保护我和孩子,如果不答应他们,我和孩子一直要活在被监视毫无自由的生活中,我们无法安然像所有母女那样外出。随时都会有躲在暗处的魔爪袭击我们,每一分都水深火热惶恐不安。

    蒋华东做出一个男人、丈夫和父亲最伟大的选择,就是牺牲掉他自己,保护我和未出世的孩子。

    沈老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这样心狠手辣,还曾是培养蒋华东的头目,他势必非常丧心病狂,蒋华东为他办事,也许有去无回。

    我甚至不敢想,假如他能平安逃脱,他的身体是否能坚持下去。

    他还是一个随时会因旧伤复发而死的人啊!

    我将自己眨眼间瘦了很多的脸掩埋在掌心内,呜咽得哭出来,顾升把我抱在怀中,他轻轻安抚着我,可我没有一点平静的感觉,我朝着头顶的位置大声嘶吼着哭喊着,我很想知道蒋华东现在在哪里,是否又要面对危险和漩涡,我不清楚以后我还会不会哭,还有什么值得我哭,当命运分崩离析,当挚爱生死别离,在经历了这么多坎坷风雨后,仍旧不肯给我一个善终,我已经不清楚该怎样面对以后失去他呵护的每分每秒。

    蒋华东不见了,就这么失踪,留下一个非常模糊的录像,没有只言片语,和那群人一起消失,在我完全无法掌控了解的地方。

    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心悸将我包裹住,我很怕,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被掳走的过程中失血身亡,他身体还那么脆弱,会不会因为颠簸而痛死,会不会想念我到不吃不喝,我们还有没有于这冰冷无情的人世间再见的那一天。

    我在医院住了七天。出院的时候,赶上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

    是鹅毛大雪,非常冷,覆盖在每一处角落,土地、屋顶、大厦和树木。

    我裹着大衣,顾升在我旁边为我撑着一把紫色的伞,和记忆里重叠,那是漫天的瓢泼大雨,我被保安驱逐,跌坐在墨园的雨坑里,蒋华东从车内走出,他站在我面前,为我撑住一把黑色的伞。他将我拥在怀里那一刻,我曾告诉自己,不要管什么世俗和流言,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薛宛你活得唯唯诺诺卑微小心,就勇敢这一次不好吗。

    现在我好恨,如果我不停的逃,将蒋华东对我的耐心全部耗尽,所谓兴趣无法衍生到这样深刻的感情,也许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他还是平平安安的,没有任何软肋,谁也威胁不到他。

    我剧烈的咳嗽了一会儿,刚子和邹蒲将车开到医院大楼门外最近的地方,古桦从另一条路上跑过来,他肩膀和头顶全都是白色雪花,有的融成了一片氤氲的潮湿。

    他语气急促对我说,“薛小姐,我要去找南哥,想尽办法找到他,他是蒋总手底下人身手最好人脉最广的,只有他能帮上忙。而顾总这边,不能直接插手,我怀疑沈老仍旧安排了人在追踪您包括他,假如蒋总那边不听他安排,他很有可能对您伺机动手,以此再威胁蒋总为他卖命,顾总要保护您,所以这些事,只能我让南哥帮着做。我没有能力护住您,希望您原谅。”

    我走过去,轻轻为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芳芳呢。”

    “她没事,还在我家里,劫持蒋总的人,不会将关注放在我一个小助理身上,他们现在还是在针对您,除了顾总,没人能扛得住。”

    他说完后看了一眼时间,“我到南哥老家找他,他大约回去了,我半个小时后的航班,我走了。薛小姐您保重。”

    他说完后对顾升恳求道,“麻烦顾总了,虽然您和蒋总是敌对状态,但薛小姐无辜,蒋总将她托付给您,一定有他的道理。希望您能放下恩怨,帮蒋总这一次。”

    顾升点点头,“我答应过他,会做到。但如果他这次能回来,我依旧不会留情。我只是承诺不趁人之危,但不代表我可以和他握手言和。”

    古桦向他道了谢,最后深深看我一眼,转身坐进计程车内,拂尘而去。

    我们在回顾升公寓的路上,我拉开一点车窗,任由凄厉呼啸的北风灌进,刀割一样在脸上,疼得像被活生生撕裂一样。

    好冷,蒋华东穿的衣服多吗,这么冷的天,伤口会不会痛,他离开我时,有没有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知道他一定会很痛,比我的痛还要更深几百倍。

    他那样在乎我和孩子,怎么会忍心甘愿离开。

    顾升忽然握住我的手,“将窗子关上。感冒了对孩子并不好。”

    我垂眸看着他的手背,没有犹豫的缓慢抽出来,我看着他眼睛问,“他那天支开我,托付你什么。”

    我的平静可能很吓人,他沉默了很久,“他说,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如果当初对你没那么势在必得,你也许会选择程毓璟,未来某一天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和疼爱你的丈夫,而不是这样提心吊胆,为他哭。如果他生死不明,让我代他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他希望你可以过得非常好,而不是沉浸在失去他的悲痛中。如果能做到,哪怕忘记他也好。他食言过很多次,辜负过很多女人。但他永远不会食言的,是他从没爱过别的女人,他不会辜负的只有你一个,到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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