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s.net,最快更新简·爱最新章节!

    贝茜下楼去了一趟厨房,端上来一个小烘饼,放在一个图案鲜艳的瓷盘里,图案上画的是一只极乐鸟,偎依在一圈旋花和玫瑰花苞上。这幅画曾激起我热切的羡慕之情。我常常恳求让我端一端这只盘子,好仔细看个究竟,但总是被认为不配享受这样的特权。此刻,这只珍贵的器皿就搁在我膝头上,我还受到热诚邀请,品尝器皿里一小圈精美的糕点。徒有虚名的垂爱啊!跟其他久拖不予而又始终期待着的宠爱一样,来得太晚了!我已无意品尝这烘饼,而且那鸟的羽毛和花卉的色泽也奇怪地黯然无光了。我把盘子和烘饼挪开。贝茜问我是否想要一本书。“书”字产生了瞬间的刺激,我求她去图书室取来一本《格列佛游记》。我曾兴致勃勃地反复细读过这本书,认为书中叙述的都实有其事,因而觉得比童话中写的有趣。至于那些小精灵,我在毛地黄叶子与花冠之间,在蘑菇底下和爬满老墙角落的长春藤下遍寻不着之后,终于承认这悲哀的事实:他们都已逃离英国到某个原始的国家去了,那儿树林更荒凉茂密,人口更为稀少。而我虔信,小人国和大人国都是地球表面实实在在的一部分。我毫不怀疑有朝一日我会去远航,亲眼看一看一个王国里小小的田野、小小的房子、小小的树木;看一看那里的小人、小牛、小羊和小鸟;看一看另一个王国里如森林一般高耸的小麦地、硕大的猛犬、巨大无比的猫,以及高塔一般的男男女女。然而,此刻这本我所珍爱的书放到了我手上,我一页页翻过去,试图从精妙的插图中寻觅以前总能感受到的魅力,但找到的只是怪异和凄凉。巨人成了憔悴的妖怪,矮子沦为恶毒可怖的小鬼,而格列佛,则已是陷身于令人畏惧的险境的孤独流浪者了。我不敢往下看了,合上书,把它放在桌上一口未尝的小烘饼旁边。

    这时贝茜已收拾和打扫好了房间,洗了手,打开了一个小抽屉,里面尽是五光十色的丝缎布料碎片。她一边开始为乔治亚娜的玩偶缝制一顶新的帽子,一边唱了起来,那歌词是这样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日子里,

    我们像吉卜赛人一样流浪。

    我以前常听这首歌,而且总觉得它欢快悦耳,因为贝茜的嗓子很甜,至少我认为如此。而此刻,虽然她甜蜜的嗓子依旧,但歌里透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有时,她干活出了神,把迭句唱得很低沉,拖得很长。一句“很久很久以前”唱出来,如同挽歌中最哀伤的调子。她接着又唱起一首民谣来,这回可是真的哀怨凄恻了。

    我的双脚酸痛啊四肢乏力,

    前路漫漫啊大山荒芜。

    没有月光啊天色阴凄,

    暮霭沉沉啊笼罩着可怜孤儿的旅途。

    为什么要让我孤苦伶仃远走他乡,

    流落在荒野连绵巉岩重叠的异地?

    人心狠毒啊,唯有天使善良,

    关注着可怜孤儿的足迹。

    从远处吹来了柔和的夜风,

    晴空中繁星闪烁着温煦的光芒。

    仁慈的上帝啊,你赐福于万众,

    可怜的孤儿得到了保护、安慰和希望。

    哪怕我走过断桥失足坠落,

    或是在迷茫恍惚中误入泥淖。

    天父啊,你带着祝福与许诺,

    把可怜的孤儿搂入你怀抱。

    哪怕我无家可归无亲无故,

    一个给人力量的信念在我心头。

    天堂啊,永远是归宿和安息之所,

    上帝是可怜孤儿的朋友。

    “来吧,简小姐,别哭了。”贝茜唱完了说。其实,她无异于对火说“你别燃烧了”。不过,她怎么能揣度出我被极度的痛苦所折磨?早上劳埃德先生又来了。

    “怎么,已经起来了!”他一进保育室就说,“嗨,保姆,她怎么样了?”

    贝茜回答说我情况很好。

    “那她应当更高兴些才是。过来,简小姐,你的名字叫简,是不是?”

    “是,先生,叫简·爱。”

    “瞧,你一直在哭,简·爱小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哪儿疼吗?”

    “不疼,先生。”

    “啊!我想是因为不能跟小姐们一起坐马车出去才哭的。”贝茜插嘴说。

    “当然不是!她那么大了,不会为这点小事闹别扭的。”

    这恰恰也是我的想法。而她这么冤枉我伤了我的自尊,所以我当即回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为这种事哭过,而且我讨厌乘马车出去。我是因为心里难受才哭的。”

    “嘿,去去,小姐!”贝茜说。

    好心的药剂师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我站在他面前,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灰色的小眼睛并不明亮,但想来也许应当说是非常锐利的。他的面相既严厉而又温厚,他从容地打量了我一番后说:

    “昨天你怎么得病的呢?”

    “她跌了一跤。”贝茜又插嘴了。

    “跌跤!又耍娃娃脾气了!她这样年纪还不会走路?八九岁总有了吧。”

    “我是被人给打倒的。”我脱口而出。由于自尊心再次受到伤害,引起了一阵痛楚,我冒昧地做了这样的辩解。“但光那样也不会生病。”我趁劳埃德先生取了一撮鼻烟吸起来时说。

    他把烟盒放入背心口袋。这时,铃声大作,叫佣人们去吃饭。他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是叫你的,保姆,”他说,“你可以下去啦,我来开导开导简小姐,等着你回来。”

    贝茜本想留着,但又不得不走,准时吃饭是盖茨黑德府的一条成规。

    “你不是因为跌了跤才生病吧?那么因为什么呢?”贝茜一走,劳埃德先生便追问道。

    “他们把我关在一间闹鬼的房子里,直到天黑。”

    我看到劳埃德先生微微一笑,同时又皱起眉头来。“鬼?瞧,你毕竟还是个娃娃!你怕鬼吗?”

    “里德先生的鬼魂我是怕的,他就死在那间房子里,灵柩还在那里停过。无论贝茜,还是别人,只要可以不进去,是从来不在夜里进那房间的。多狠心呀,把我一个人关在里面,连支蜡烛也不点。心肠那么狠,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瞎说!就因为这个使你心里难受?现在大白天你还怕吗?”

    “现在不怕,不过马上又要到夜里了。另外,我不愉快,很不愉快,为的是其他事情。”

    “其他什么事?能说些给我听听吗?”

    我多么希望能原原本本地回答这个问题!要做出回答又是何其困难!孩子们能够感觉,但无法分析自己的情感,即使部分分析能够意会,分析的结果也难以言传。但是我又担心失去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吐苦水的机会。所以,我局促不安地停了一停之后,便琢磨出一个虽不详尽却相当真实的回答。

    “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的缘故。”

    “可是你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舅母,还有表兄妹们。”

    我又顿了顿,随后便笨嘴笨舌地说:

    “可是约翰·里德把我打倒了,而舅妈又把我关在红房子里。”

    劳埃德先生再次掏出了鼻烟盒。

    “你不觉得盖茨黑德府是座漂亮的房子吗?”他问,“让你住那么好一个地方,你难道不感激?”

    “这又不是我的房子,先生。艾博特还说我比这儿的佣人还不该呆着呢。”

    “去!你总不至于傻得想离开这个好地方吧。”

    “要是我有地方去,我是乐意走的。可是不等到长大成人,我休想摆脱盖茨黑德。”

    “也许可以——谁知道?除了里德太太,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我想没有了,先生。”

    “你父亲那头也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有一回我问过里德舅妈,她说可能有些姓爱的亲戚,人又穷,地位又低,她对他们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

    “要是有这样的亲戚,你愿意去吗?”

    我陷入了沉思。在成年人看来,贫困显得冷酷无情,对孩子来说则尤其如此。至于勤劳刻苦、令人钦敬的贫困,孩子们不甚了了。在他们心目中,这个字眼始终与衣衫褴褛、食品匮乏、壁炉无火、行为粗鲁以及低贱的恶习联系在一起。对我来说,贫困就是堕落的别名。

    “不,我不愿与穷人为伍。”这就是我的回答。

    “即使他们待你很好也不愿意?”

    我摇了摇头,不明白穷人怎么会有条件对人仁慈,更不用说我还得学他们的言谈举止,同他们一样没有文化,长大了像有时见到的那种贫苦女人一样,坐在盖茨黑德庄茅屋门口,奶孩子或者搓洗衣服。不,我可没有那种英雄气概,宁愿抛却身份来换取自由。

    “但是你的亲戚难道就那么穷,都是靠干活过日子的吗?”

    “我说不上来。里德舅妈说,要是我有亲戚,也准是一群要饭的,我可不愿去要饭。”

    “你想上学吗?”

    我再次沉思起来。我几乎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子。光听贝茜有时说起过,在那个地方,年轻女子坐的时候得上了足枷,并绑着脊骨矫正板,还非得要十分文雅和规矩才行。约翰·里德对学校恨之入骨,还大骂教师。不过他的感受不足为凭。如果贝茜关于校纪的说法(她来盖茨黑德之前,从她主人家一些年轻小姐那儿收集来的)有些骇人听闻,那么她细说的关于那些小姐所学得的才艺,我想也同样令人神往。她绘声绘色地谈起了她们制作的风景画和花卉画;谈起了她们能唱的歌,能弹的曲,能编织的钱包,能翻译的法文书,一直谈得我听着听着就为之心动,跃跃欲试。更何况上学也是彻底变换环境,意味着一次远行,意味着同盖茨黑德完全决裂,意味着踏上新的生活旅程。

    “我真的愿意去上学。”这是我三思之后轻声说出的结论。

    “唉,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劳埃德先生立起身来说。

    “这孩子应当换换空气,换换地方,”他自言自语地补充说,“神经不很好。”

    这时,贝茜回来了,同时听得见砂石路上响起了滚滚而来的马车声。

    “是你们太太吗,保姆?”劳埃德先生问道,“走之前我得跟她谈一谈。”

    贝茜请他进早餐室,并且领了路。从以后发生的情况推测,药剂师在随后与里德太太的会见中,大胆建议送我进学校。无疑,这个建议被欣然采纳了,因为一天夜里,艾博特和贝茜坐在保育室里,做着针线活儿,谈起了这件事。那时,我已经上床,她们以为我睡着了。艾博特说:“我想太太一定巴不得摆脱这样一个既讨厌,品质又不好的孩子,她那个样子就好像眼睛老盯着每个人,暗地里在搞什么阴谋似的。”我想艾博特准相信我是幼年的盖伊·福克斯式人物了。

    就是这一回,我从艾博特与贝茜的交谈中第一次获悉,我父亲生前是个穷牧师,我母亲违背了朋友们的意愿嫁给了他,他们认为这桩婚事有失她的身份。我的外祖父里德,因为我母亲不听话而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同她断绝了关系,没留给她一个子儿。我父母亲结婚才一年,父亲染上了斑疹伤寒,因为他奔走于助理牧师供职地区一个大工业城镇的穷人中间,而当时该地流行着斑疹伤寒。我母亲从父亲那儿染上了同一疾病,结果父母双双故去,前后相距不到一个月。

    贝茜听了这番话便长叹一声说:“可怜的简小姐也是值得同情呐,艾博特。”

    “是呀,”艾博特回答,“她若是漂亮可爱,人家倒也会可怜她那么孤苦伶仃的,可是像她那样的小东西,实在不讨人喜欢。”

    “确实不大讨人喜欢,”贝茜表示同意,“至少在同样处境下,乔治亚娜这样的美人儿会更惹人喜爱。”

    “是呀,我就是喜欢乔治亚娜小姐!”狂热的艾博特嚷道,“真是个小宝贝——长长的鬈发,蓝蓝的眼睛,还有那么可爱的肤色,简直像画出来一般!——贝茜,晚餐我真想吃威尔士干酪。”

    “我也一样——外加烤洋葱。来吧,我们下楼去。”她们走了。

    第四章

    我同劳埃德先生的一番交谈,以及上回所述贝茜和艾博特之间的议论,使我信心倍增,动力十足,盼着自己快些好起来。看来,某种变动已近在眼前,我默默地期待着。然而,它迟迟未来。一天天、一周周过去了,我已体健如旧,但我盘算的那件事,却并没有重新提起。里德太太有时严厉地打量我,但很少理睬我。自我生病以来,她已把我同她的孩子截然分开,指定我独自睡一个小房间,罚我单独用餐,整天呆在保育室里,而我的表兄妹们却经常在客厅玩耍。她没有丝毫暗示要送我上学,但我有一种很有把握的直觉,她不会长期容忍我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因为她把目光投向我时,眼神里越来越表露出一种无法摆脱、根深蒂固的厌恶。

    伊丽莎和乔治亚娜分明是按吩咐行事,尽量少同我搭讪。而约翰一见我就装鬼脸,有一回竟还想对我动武。像上次一样,我怒不可遏,忍无可忍,激起了一种犯罪的本能,顿时扑了上去。他一想还是住手的好,便逃离了我,一边破口大骂,声言我撕裂了他的鼻子。我的拳头确实瞄准了那个隆起的器官,用足力气狠狠一击。当我看到这一招或是我的目光使他吓破了胆时,我真想乘胜追击,达到目的,可是他已经逃到他妈妈那里了。我听他哭哭啼啼,开始讲述“那个讨厌的简·爱”如何像疯猫一样扑向他的故事。但他的哭诉立即被厉声喝住了。

    “别跟我提起她了,约翰。我同你说过不要与她接近,她不值得理睬。我不愿意你或你妹妹同她来往。”

    这时,我扑出栏杆,突然不假思索地大叫了一声:

    “他们还不配同我交往呢。”

    尽管里德太太的体态有些臃肿,但一听见我这不可思议的大胆宣告,便利索地噔噔噔跑上楼梯,一阵风似的把我拖进保育室,按倒在小床的床沿上,气势汹汹地说,谅我那天再也不敢从那里爬起来,或是再吭一声了。

    “要是里德舅舅还活着,他会同你说什么?”我几乎无意中问了这个问题。我说几乎无意,是因为我的舌头仿佛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句话,完全是随意倾泻,不受控制。

    “什么?”里德太太咕哝着说。她平日冷漠平静的灰色眸子显得惶惶不安,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色。她从我的胳膊中抽回手,死死盯着我,仿佛真的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个孩童还是魔鬼。这时,我骑虎难下了。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恶魔总裁,撩上瘾深空彼岸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无上神帝重生之妖孽人生

简·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全本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英)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英)夏洛蒂·勃朗特并收藏简·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