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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做人要想帅,帽子得少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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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山脚下的小树林里,罗云生的大脚踩在房遗爱的脸上。

    房遗爱都吓傻了,连睁着的勇气都没有,用眼睛恐慌的看着脸色铁青的罗云生。

    旁边一众纨绔也吓呆了,包括程处默在内,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罗云生。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大汉们把会昌寺的和尚全揍过一遍,而且并未败露身份,现在会昌寺的和尚全都将此次事件认定为佛家与道家之争,在这个信仰红火的年代,佛与道因为传教和收信徒,经常有恶性斗殴事件发生,这在大唐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而且这种事连官府都不想插手,两面不讨好的事谁都不愿干。

    据说现在会昌寺的和尚们一边疗伤一边叫嚣着要大索长安内外,找出肇事的道观并且报复回去。

    可以说,程处默与众纨绔的嫌疑基本被排除在外,有了罗云生的谋划,事情干得没留任何后患。

    正在大家互相击掌而庆,甚至商量着要回长安城找家青楼搞个庆功宴时,罗云生独自一人回来了,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扇了房遗爱一耳光。

    这就令人很想不通了,众纨绔面面相觑,视线全都集中在罗云生和房遗爱二人身上,试图看出一些端倪究竟。

    程处默挠了挠头,忍不住拽了拽罗云生的袖子,低声道:“兄弟你揍和尚揍昏头了?咋连自己人都揍?”

    罗云生没搭理程处默,只冷冷地盯着房遗爱,森然问道:“房老二,这里都是自家兄弟,莫说我罗云生不讲道理,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揍?”

    房遗爱原本脸孔气得通红,眉梢不停跳动,显然准备发怒翻脸了,他性子再怎么温软懦弱,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宰相之子,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最基本的尊严和傲气还是有的,哪里容得别人当着众多纨绔的面对他如此羞辱?

    哪怕是长安城素有名望,年纪轻轻便挣得县侯军功的罗云生也不行!

    然而听到罗云生这句话,再看看他脸上布满的浓浓煞气,房遗爱愕然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了什么,愤怒的脸色顿时悄然变幻,最后竟换了一脸羞惭之色,缓缓垂头默然不语。

    在场的纨绔都不蠢,自家老爹不是国公就是郡公,都是朝堂里打滚,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狠角色,纨绔们从小经父辈耳闻目染,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看到房遗爱挨了揍以后不但不发怒,反而心虚地垂头不语,众人顿时了然。

    看来房老二确实干了对不起人的事,而且坑了罗云生一遭,再联想到罗云生刚为大家出头揍过会昌寺的和尚,回来就跟房遗爱翻脸,显然罗云生发飙跟今日会昌寺的和尚有关,也就是说,或许房遗爱坑的不止是罗云生,包括大家都被坑了。

    想通了关节,众纨绔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了,不约而同地盯在房遗爱的脸上,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丝真相端倪。

    罗云生见房遗爱不说话,他刚刚起身,又是上前一耳光。

    房遗爱吃痛,蹬蹬退后了三步,赫然抬头与罗云生对视,见罗云生冰冷的目光后,房遗爱仍垂下头,默默领受了这一耳光。

    罗云生点点头:“一耳光加一脚,你我恩怨相抵了,房公子,日后这件事咱们谁也不提,重新论交如何?”

    房遗爱不假思索地道:“多谢罗兄宽恕,房某感激不尽,便依罗兄所言。”

    罗云生挥了挥手:“好,此事揭过,该办的事办完了,咱们回城!”

    说完罗云生转身就走,房遗爱加快脚步紧跟在罗云生身后,后面扔下一群纨绔面面相觑,个个悲愤莫名。

    啥事啊?到底啥事啊?你们倒是说啊!憋死我们了!

    风波已过去,此事成了纨绔们心里永远的一个谜,事后程处默等纨绔们憋坏了,各自纷纷拜访罗家和房家,寒暄客气玩笑,种种花样玩遍,就是想从罗云生和房遗爱嘴里打听到只言片语的真相,无奈二人仿佛嘴被缝住了似的,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

    对罗云生来说,这样的结果已足够了。

    当着众纨绔的面揍房遗爱,为的是震慑和警醒,事后彻底揭过此事,不把这件事到处宣扬,为的是做人留一线面子,勿因小过节而结死仇。

    说话与做人一样,张弛有度才是最妥当的选择。

    事实证明罗云生的做法很正确。

    风波过去的第三天,房遗爱亲自登门了。

    登门很客气,客气得过分,礼数做得十足,先递名帖再递礼单,门外停着三辆大马车,全是送给李家的礼物,从值钱的玛瑙宝石古玉,到不值钱却有新意的小点心,毛笔和方砚等等,零零碎碎堆满了李家的库房。

    这等阵仗连玉儿和田管家都吓呆了,纵是过年,大户人家礼节来往都没有送这般重礼的说法吧。

    罗云生将房遗爱请到前堂,宾主还未落座,房遗爱便给罗云生长长行了一礼,面露尴尬之色。

    “今日房某特来罗家赔罪的,遗爱已深受教训,并诚心悔过,还请罗兄看在往昔交好的份上,莫予计较房某的罪过。”

    罗云生眨了眨眼,笑道:“前日说过了,此事已彻底揭过去了,房贤弟又提起此事,实为不该啊。”

    房遗爱脸色发红,羞惭地道:“揭过去是罗兄的宽宏大量,但做错事的是房某,自己做错的事,不能装聋作哑,终要有个交代的。”

    罗云生深深看着房遗爱,目光有些欣赏。

    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纵然纨绔浪荡,但不得不说,教养还是非常不错的,仅这坦然认错的态度就令罗云生非常有好感了。

    房遗爱今日特地上门赔罪,然后一脸尴尬苦涩地说出了会昌寺风波的缘由。

    罗云生没插嘴,一直静静听他述说。

    其实罗云生也没有想到,他提前祸害了辩机小和尚,竟然还能跑出来一个新罗王子,圆测大事。

    总的来说,终究还是与女人有关,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这个女人正是房遗爱的妻子,高阳公主。

    历史无情,车轮的轨迹不出偏差地朝着它该走的方向驶去,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防都防不住。

    是的,高阳公主在宫中认识了辩机,觉得他颇为有趣,想要交往。

    辩机有任务在身,又知道高阳公主与罗云生关系不错,自然不敢犯错,便将师弟圆测推荐给了高阳。

    谁曾想,这个来自于异国他乡的僧人,令她神魂颠倒。

    罗云生不是局中人,所谓爱情,所谓婚姻和道德等诸如种种,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对与错,个中滋味,高阳,圆测和房遗爱三人才最清楚。

    站在道德立场上,再怎么美好的相遇,终究是一段出轨的孽缘,可是,它……真的很美好啊。

    一对无爱的夫妻,一对彼此爱慕的情侣,罗云生该站在哪边说话?

    房遗爱跪坐在前堂里,罗家用来待客的茶杯在他面前升腾着氤氲的雾气,可他动也没动,眼里已蓄满了泪,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羞辱,难堪,愤怒,以及一丝无可奈何的茫然。

    高阳与圆测相遇相识,二人之间来往渐多,高阳是所嫁非人心怀幽怨的公主,圆测是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僧人,三岁出家,师从高僧玄奘,早在少年时便在长安立名,虽然年少,但对佛法理解精通,口才极佳,尤以与人对辩佛法闻名。

    相比房遗爱,一个是走马章台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一个是英俊风流,博学优雅的长腿欧巴,高阳公主的选择自然没有任何悬念。

    于是高阳与圆测相识之后,高阳借研讨佛法的理由经常出入会昌寺,与圆测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高阳的举动房遗爱自然很清楚,心中不仅嫉妒而且感到十分羞辱,因为高阳从来没有与他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剩下的房遗爱已没必要说,罗云生全明白了。

    说到底,这桩事从头到尾都是房遗爱谋划出来的。

    从纨绔们在他的建议下登山进会昌寺进香开始,这个阴谋便已开始施行。

    玄奘大师在会昌寺为僧人们讲经布道,不接待俗客的规矩房遗爱早已打听到,那个名叫圆测的和尚帮着玄奘大师翻译天竺经文的事实房遗爱也知道。

    于是纨绔们进寺理所当然被拦,以纨绔们的跋扈性子,与僧人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事,火烧寺门后回到家被各自的老爹痛揍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再往后,以程处默为首的纨绔咽不下这口气,房遗爱中间再挑唆怂恿几句,接下来自然便开始酝酿更大更激烈的冲突……

    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房遗爱没想到程处默把罗云生拉了进来,罗云生在长安众纨绔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于是这件事渐渐变成了以罗云生为主导,事实上罗云生也没让房遗爱失望,雇了十几个大汉把会昌寺闹腾得鸡飞狗跳,可是鸡飞狗跳之后,房遗爱便发觉事情的发展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没想到罗云生看穿了整件事。

    结果令房遗爱非常震惊,高阳和圆测相识,房遗爱暗中怀恨,策划阴谋,这些事都是秘而不宣的,根本没人透出半点风声,罗云生为何会知道?

    房遗爱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无奈地归结为罗云生不愧是大唐百年少见的英杰,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现在这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

    罗家前堂里,房遗爱表情苦涩,语气低沉,对罗云生娓娓道出一切因果。

    丢不丢人已没关系了,今日房遗爱来罗家就是为了丢人的,不仅为了会昌寺一事赔礼,同时他也清楚罗云生与高阳的关系一直不错,属于无话不聊的朋友那种关系,房遗爱在罗云生面前坦诚一切,言外之意也希望罗云生能够从中调解,劝劝高阳悬崖勒马。

    罗云生没接房遗爱的话,毕竟是夫妻间的事,罗云生插手进去不合适。

    “房贤弟谋划这一切,一环套一环,所图者仅仅只是揍那个圆测和尚一顿?”罗云生露出笑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房遗爱脸色一变,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罗云生悠悠地道:“我记得房贤弟刚才说过,今日是来赔礼的,而且在家诚心悔过了?”

    房遗爱脸颊抽搐了一下,沉默半晌,终于长叹口气,苦笑道:“罗兄生得一双慧眼,房某在您面前真是无所遁形。”

    罗云生笑着拱拱手:“愿闻其详。”

    房遗爱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其实,前日罗兄领人冲进会昌寺之前,房某已在寺内埋伏了刺客,事发之后,寺内一片混乱,若圆测不逃,则在寺内以大力震碎其内腑,外表不见伤痕,仵作验伤也只说是拳脚无眼误杀,若圆测逃出寺外,则在僻静无人处将其推下山崖,官府查问起来,也说是情急逃命失足落崖,此案便可了结。”

    罗云生目瞪口呆,这家伙平日温温吞吞的,看不出竟是个狠角色,手段毒辣得很。

    房遗爱接着解释道:“不论寺内还是寺外,圆测终难逃一死,虽说会牵累诸位兄弟,但好在死的只是个年轻僧人,而且所谓法不责众,陛下和诸位叔伯纵然大怒,责打一番便也交代过去了,最多大理寺蹲一些日子,而我,却借此事除了一个心头大患,使高阳公主回到正途,房家也不至于家门蒙羞,说来这桩事终是利大于弊的。”

    “事实上,圆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房贤弟为何放过他了?”罗云生好奇问道。

    房遗爱苦笑,抬手指了指罗云生,老老实实地道:“因为这件事里,出现了一个你,你是一个变数,前日罗兄当众揍了我,我便知罗兄你已看穿了一切,圆测若死,罗兄必然第一个怀疑我,误杀与谋杀是有区别的,若然事发,我爹纵是大唐宰相也救不得我,所以我不敢行此险棋,急忙暗中下令让刺客停止刺杀。”

    罗云生点了点头,虽是个坑队友的货,但至少不是蠢货,基本的揣度时势权衡利弊的能力还是有的,长安城的这些纨绔子弟,表面看去一个个混帐愚蠢,只知横行霸道,可实际上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的老爹不是开国名臣就是开国名将,他们生出来的儿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连房遗爱这种蔫软不显的家伙都能想出个借刀杀人的计谋,何况别人?

    看着罗云生平静淡定的表情,房遗爱有些惊奇。

    “罗兄……呃,你不生气么?”

    “我气什么?”罗云生不解地道。

    “呃,我算计了你们啊,不应该生气么?”

    “可你没算计到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句话听过没?就是为你准备的,换句俗话来说,也叫‘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嗯,这句话也是为你准备的。”

    房遗爱的脸孔顿时充血涨红,罗云生没生气,他生气了。

    太伤自尊了,阴谋诡计是人人都会的吗?你好歹尊重一下使阴谋诡计的人好不好?偷鸡不着蚀把米是什么意思?

    “其实呢,知道这件事我本来很生气的……”罗云生斜眼看着他,笑道:“后来一想,我又不生气了……”

    “为何?”

    “因为我转念一想,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反正又没害到我,而且我前日已揍过你了,更何况……”罗云生笑得很开心:“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我拿到了你的把柄,毕竟你坑的不止我一个,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全被你带进坑里去了,此事若被他们知道,想必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对吧?如此说来,我反倒从这件事里得了利。”

    “把……把柄……”房遗爱两眼发直。

    “没错,把柄……比如说,我家最近很缺钱,怎么办呢?”

    房遗爱沉默半晌,苦笑叹道:“当然由房某慷慨解囊,义不容辞。”

    “这就对了,朋友有通财之义嘛,这样说来,我们将来一定是极好的朋友,我很看好我们的友谊。”

    房遗爱睁大了眼,定定注视罗云生良久,忽然一叹:“罗兄,我发现你也不是好人……”

    “房贤弟慎言,上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在吐谷浑被我勒索了几万贯才得到了我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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