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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霁月风光耀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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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就是所谓皇家仪态,今天可是见识到了。”画儿瞧着下面的场面景象,深深出了口气。这等风光,在书上也曾见到过,但比起今日亲眼所见的震撼,却是差得远了。突然一骑飞马自城中过来,马上骑士锁子铠甲,锦胄宝剑,飞身下马,面北站定。“那是做什么的?”画儿回头问一旁的长宁。

    “今日奉旨迎接的是当今五弟祺王,那侍卫大概是祺王护卫骁骑军的统领。侍卫飞马到此,说明祺王已领了圣旨从宫中出来了。”长宁静静的看着,细细的为画儿解释。果不然,只过了一会,便听见齐齐的脚步声,远远望去,那一片锦绣香烟,浩浩荡荡而来。

    吾仗,立瓜,卧瓜,骨朵,红罗绣五龙曲柄盖在前导引,后随着二顶四季花伞,二顶销金瑞草伞,二扇四季花扇,二扇青罗孔雀。旗枪,信幡,节绒,华盖,左右盘旋,齐齐整整。中间骁骑军拥着祺王驾,远看去银鞍白马,彩辔朱缨。那百姓们见王驾到,早跪了一地。画儿与三姊妹也睁大了眼,不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城门三千锦衣武士齐刷刷下马跪伏,百官命妇等祺王下马,仪仗散开,方始行礼。

    又等一会儿,只见数十名侍卫自城外官道飞马而来,却是出征明王的护卫骠骑军,想来公主与明王要到了。楼上四人精神一振,凝神注目着。前面先行的,是两千骠骑军,只见那两千武士统统一色的黑马银甲,横枪背弩,手控缰绳,臂挽宝剑。从战场归来的风霜肃杀之气,震慑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那马蹄的落地时间竟是一样,咚咚声竟似敲在众人心头。长乐在一旁叹道:“传闻明王治军极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见了这骠骑军,方知此话真真不假。”再向楼外看去,却见那两千兵士齐齐从中分开,与方才祺王一样的仪仗,簇拥着白甲白袍,白马白盔的明王而出。亲王仪仗过完,一顶金黄罗曲绣着青鸾的华盖徐徐而出,众人便知接下来是公主的车驾到了。

    宝相花伞孔雀扇,青罗云朵金香盒,销金拂尘玉如意,珍珠流苏垂下车。卫士们拥着公主车驾停下,前面祺王早迎上前去,车前单膝跪下,隔如此远听不到他说什么,但看动作便知他激动已极。百官齐齐上前几步,手执玉笏跪下,命妇们手捧如意蹲身,“公主千岁”的声音登时响彻城门。等叫了起,车驾便在百官命妇的簇拥之下往皇宫而去,骠骑军退下,换上三千锦衣武士接手。当真是赫赫威仪,吓杀人也。

    公主回朝已过去好几天了,柳府的日子又回到了正常轨道上。画儿每日在风雨园中起坐,也不过做些读书写字,莳草弄花,闲时却与长宁学了针线来。她在现代时,是从没有做过女红的,但画儿的手术做的极精巧,便是缝合伤口的功夫也练的炉火纯青。因此和长宁学起针线来竟是一学就上手的。如此又过了半月,画儿却烦躁之极。她本不是能困锁在闺阁之中,每日伤春悲秋的女子,却如何能这样呢?可柳府毕竟是名门大户,又如何向主人开口要出去?长亭见她烦恼,又见画儿是极爱看书的,便对她说:“我父亲书房里藏书甚多,他常在国子监学,你若是没事做,便和祖母,母亲说一声,去找些书看,断没有不准的道理。”画儿一听,便立刻去向太夫人说了,太夫人也是开朗女子,一口答应,画儿便向主人书房里来。

    柳先生不善于官场之道,对于庠序教育,学问才能,却是极诚恳的。画儿每日在他书房里读书,见每部书上都细细的写了眉批,便从心下敬佩柳先生的治学。但看柳先生的文章诗词,却是严谨端庄有余,灵气华彩不足,失了才气光辉。

    这日她到书房,见桌上宣纸凌乱,墨迹横洒,又见纸上写了几句劝学励志之语,却都又一一画去,字迹稍乱,可见写字人的心情也是烦乱不已。莫非主人家有了什么烦恼不成?画儿暗暗记下,找了几本书便转身出了书房,往太夫人房里来。到了那里,却见柳夫人,两位少夫人和三姊妹都在那里说笑。

    “今天人怎么来的这么齐?可是有了什么好事?”画儿见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便也好奇的问。

    “没有什么好事,却是一件玩笑事!”长亭笑着说。

    “画儿不是外人,你们把这事同她说了,也让她下个注来!”太夫人兴致高昂地说道。

    “是。”众人应了一声,便把前因后果向她说清楚了。却说,这柳先生还是国子监学生的时候,有一位同窗名叫张济。两人都是极有才学的,但柳先生偏于经儒之道,治世策论,最是循规蹈矩;那张济却是个有鬼才的人,奇思妙想,最是离经叛道。两人同窗时便时有争论,后又先后做帝皇太傅。现在柳先生掌国子监,张济却是当朝重臣,帝皇常垂询国事的近臣。两人多年来惺惺相惜,但一见面又非争个面红耳赤。这次帝皇因明王大胜,公主回京,下了恩旨要开恩科,柳先生与张济同任主考,令他们拟一个总令来,颁于天下,显示皇家重看有才能之人。柳先生与张济便又在这件事上斗开了气,只说每人拟一个来,由今上评断谁的更胜一筹。

    “父亲与张家伯伯斗了这么些年,却没有一次赢的。偏他又是个极倔强的人,明知比不过还硬要去比。我们现在一听说他们开始争这些闲气就开始下注,赌他们谁赢。今日既告诉了你,你须也要下注来。”长亭看样子竟是硬要把画儿给拖下了水。

    “没有问题,下注就下注。我押上全部身家,赌令尊赢。”画儿想上一想,已经有了主意,张口便说了出来。

    “你可想好了啊,父亲可是每次都输的!”长乐在旁边说道,众人也惊讶的看她。

    “不用想了,我就赌令尊赢。”

    “好!既然画儿都这么爽快,那我也赌了!也是压上我全部的私房钱,赌张伯伯赢!”长乐听画儿如此说,豪气一来,也爽快的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财产。

    “那好,我也是!”长亭也跟了进来,众人被两人这么一激,竟都拿了自己的押箱底来赌,都不相信柳先生能赢。画儿只在心里面暗笑,这一次,非让你们输个精光不可!看来,这赌,的确是人类共有劣根性啊!

    过了几日,柳先生自国子监学回来,到了书房,便瞧见桌上镇纸压着一张大大的雪浪纸,纸上用极漂亮庄重圆润华美的隶体写了五个大字——“天子重英豪”。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名诗名句能够流传千百年,自然经过了无数大才子大学问家的考验,时间是最好的检验者,这一句拿出去,凭那位张伯伯再怎么绞尽脑汁,只怕也是白费劲罢。看来,自己这次是稳赢不赔的了。不过赢钱倒还是其次,自己食人之禄担人之忧,既在柳府中白住,自然也少不得为主人家分忧解愁的。画儿手拿书卷,心却不在书中,只想着拿到这一笔飞来横财之后要做什么才好。

    “晴霜,你看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常常走神,还边看书边笑,怪吓人的!该不会是给魇着了吧?”晴雪端水进来,看画儿这副模样,不由担心地问。

    “去!少胡说!什么魇着了,我看她是自个儿着了什么魔了!”晴霜也摇摇头。画儿听见侍女们说的话,不由笑了出来:“你们说的原也没错,我这几日,是被银子魇着,着了财魔了!”

    三人正说笑间,却见一个管家娘子来,站在门口行礼说道:“请姑娘安!老爷叫人来吩咐,请姑娘往书房里去一趟。”

    三人对看一眼,画儿情知肯定是为了那件事情,便吩咐了晴霜晴雪,整理了衣裳,往书房里来。

    “先生安好!”待进了书房,见柳先生坐在桌案后面,画儿便先盈盈福身行礼。

    “姑娘快请坐吧!”丫鬟端上茶来便退了下去,柳先生也不拐弯抹角,直问了出来:“前几日,我书房里那张字迹,可是你所写的?”

    “是。那日我见桌上墨迹凌乱,便知先生心中烦恼。我既白白住在这里,自然是要为主人分忧的。进出书房一事,知会过太夫人和夫人,先生若是怪罪,画儿在这里赔不是了。”画儿站起身来,深深一拜。

    “快别如此!你先救家母,又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岂有怪罪之意?今日请了姑娘来,是为了别件事情。”

    “先生请讲。”

    “起先接到公孙先生的书信,信上说你身负绝世才学,不能以寻常女子相待。本来我以为是公孙先生夸大其词了,一个闺阁少女,又如此年幼,怎会有什么绝世之学呢?今日看来,公孙先生所言不虚,竟是我小看姑娘了。将姑娘放置在闺阁之中,才是生生扼杀了你的才学,这未免太过可惜。我虽有些迂腐,但也不是死板之人。自今日起,姑娘可以自由出入柳府,只是不要惹出事端来才好。”柳先生叹息着道。

    画儿闻言大喜:“多谢先生宽容!我若出门,定是带着侍女,换穿男装去的,若有人问起,先生只说是远房侄子,断不敢给柳府惹上什么麻烦!”

    两人又略坐了坐,画儿告辞退出,柳先生也到太夫人屋里去问安。画儿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一路上竟高兴的直想跳起来。

    那柳先生走在路上,却不由想起今日乾清宫东暖阁中的奏对来。

    今日朝罢,圣景帝将他与张济宣入东暖阁,垂询拟令一事。自昨夜他在书房中发现那张雪浪纸笺之后,一夜苦思冥想,竟没有想出比这个更好的来,只好将那张笼在袖中的纸笺呈上。圣景帝威严,他不敢抬头,只在下面站着,心里忐忑不安。这位帝皇性情最是莫测,臣子们奏对回话无不小心翼翼。当时东暖阁中一片寂静,只听帝皇翻动纸张之声。他心跳如擂鼓之际,却听帝皇赞一声“好”,笑语道:“张卿,这次却是你输了!”

    张济原也不服的,只是看了那张纸笺之后,面上神色也转为惊讶赞叹。圣景帝降旨,就将这个作为皇令,宣扬天下。张济退出东暖阁,帝皇却又将他宣进,第一句却就是问“此句是谁所做?”

    他是圣景帝的太傅,启蒙老师。知圣景帝聪慧之极的,却没想到帝皇如此敏锐。再加上他平日里诚实勤恳,连张济都没有怀疑,却被帝皇一语道出其中奥秘,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不敢隐瞒,说出自己平日里冥思苦想,却在书房桌上发现那纸笺,只不知道是谁所写。帝皇也素知他的品性,便和颜悦色地让他跪安了,说此事只有君臣两人知晓,断不会传扬出去,让张济知道。只将那纸笺留下。圣意不知为何,天威莫测。回府后问打扫书房的下人,方知只有画儿姑娘来过,再想到公孙谷主来的信,才惊觉府中竟有一个不世之才。

    柳先生赢了张济,这个消息让柳府内众人大吃一惊,也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事实的真相也只有君臣二人加一个画儿知晓,引起这轩然大波的始作俑者,却在风雨园中高高兴兴的数着银子,打算着做几件男装,带了晴霜晴雪出门去玩,看看这京城繁华。

    “这次竟真让父亲给赢了去!这却是怎么回事?按说,吟诗作对,拟令写词,父亲是远不及张家伯伯的,怎么这次反倒赢了呢?”长亭长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心疼着自己积攒的私房钱全让画儿给赚了去。长宁心思最是灵巧细腻的,在一旁捧了茶杯,冷冷的看画儿一眼:“我也是这么想,保不准,这里面有人搞鬼!”长亭长乐也怀疑的看画儿,画儿将头一歪:“你们看我做甚么?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愿赌服输,这银子却是再不能还给你们的!”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么说,你承认了在里面搞鬼?”长亭眯起了眼,威胁似的凑到画儿跟前。

    “我可什么都没说。”画儿抿嘴一笑:“令尊许了我可以随便出府,我后日要带了晴霜晴雪一起去玩,你们想要什么,我回头给你们带回来,只要告诉我,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便是。”

    “这个嘛……”长宁沉吟了一下:“现在既然是开了恩科,你就往博雅楼去吧。”

    “博雅楼?”

    “是。博雅楼是当今的皇叔,贤亲王开设的。这位贤亲王,最是尊师重道,博学多闻的。博雅楼平日里是京城世家才子结社论道的地方,一到大考,就招待书生秀才们住进去。那里面住的,多是才德具备的人,你要是去那里,不仅可以听他们高谈阔论,还更安全方便些。”

    “我知道了,后日就去博雅楼便是。”

    九重宫城阙,天上帝王家。

    此时上京城内,一城□□。高高在上的帝王居处,自也占尽春光。此时备受圣眷,刚刚册封的平康长公主正站在帝阙之中,高楼之上,看着那上京城内,一城烟柳。犹记得当日父皇尚在时,常带她来这五凤楼上,看京城春景。如今隔了十年才又见到这熟悉景象,父皇又已故去,这烟柳依旧,但当时看烟柳的人,却已不在了。思及如此,不由得柔肠百转。身后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披风披上那纤弱却坚强的肩膀:“长公主,请下楼吧。这楼上风凉,若是染了风寒,奴婢就罪该万死了。”长公主回过神来,轻轻点头,扶着宫女的手下了五凤楼。

    才刚下楼,便见到贴身服侍帝皇的内侍高远迎了上来:“陛下有旨,请了长公主往养心殿去。方才奴才见长公主在楼上,未敢打扰,公主请罢。”

    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奴才惶恐。公主请。”高远前面引路,带了长公主往养心殿走。侍女小心地跟着,远远看到养心殿的重檐殿角,长公主的思绪却飞到了回京的那一日。自己远嫁时,他还只有十五岁,刚刚册封了太子,还未成婚。自己回来时,他却已经做了帝皇,膝下有了一女二子。还有小五小七儿,都已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若父皇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想自己在边疆十年苦楚,夷狄首领在两年前故去,她又无所出,本来以为自己就只能在那蛮荒之地过一生,再见不到故乡风景,却谁知弟弟竟然以国家用兵大事来交换了她的自由。心中再度燃起了那一丝希望,回京之日,帝皇下旨册封她为平康端顺和肃长公主,食亲王俸禄,建公主府,又将她昔年所居住的长春宫为她空下,以便她进宫时休憩。册封礼上,她犹有不真实之感,直到进了宗庙,拜了祖宗牌位,又到了奉先殿里,跪在父皇的画像前,方痛哭失声。

    母后的性情凉薄,父皇在时只一门心思争宠,父皇去后又把心放在了权力上。他们姊弟四人与母亲并无多大感情。陛下前几年严惩世族,几兴大狱,想来也有几分震慑母后的意思,但毕竟是十月怀胎的生母,陛下遵了孝道,奉太后于长庆宫,日夜问安。眼看到了养心殿,守在殿外的侍卫跪下行礼,高远方带她踏进偏殿,帝皇便迎了上来。再一看,殿中还有一位臣子。

    “陛下圣安。”长公主按着礼数蹲身,却被圣景帝拉起:“以后若不是必要,皇姐不必行礼了。这是朕的太傅,现任职尚书省的张济。”

    “长公主千岁。”张济行礼,长公主忙叫平身。高远亲自搬来锦墩,长公主坐了,圣景帝方说道:“皇姐在边塞十年,未曾领略近年来京城风光,正巧朕开了恩科,也想去瞧瞧那些举子。皇姐素日最是聪敏爱才的,文章诗词写的也好。明日大家换了便服,去贤皇叔的博雅楼散散心罢。”

    长公主听了,便明白圣景帝知她思念父皇,恐她忧思成疾,反闹出什么不好来。心下感动,便在座上欠身说道:“陛下有这等雅兴,臣妾便随兴了。”张济也道声“臣遵旨”。当晚各人便各做准备,明日伴驾。圣景帝也只为明日让皇姐散心,这天晚上的众人却谁也没有料到,第二日竟碰到那样一个人物来。

    明月高挂,悬照天边,在柳府和在皇宫内看到的月亮都是一样的明亮皎洁。画儿睡得香甜,没有料到明日竟是她命运的转折;长公主没有料到,自己将会遇到一个平生挚友;圣景帝更没有料到,月老手中的红线竟要向他牵来,明日起,上天便要让他领略何为牵肠挂肚,何为相思滋味。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句话,到此方得正解。

    因第二日要伴驾前往博雅楼,长公主当晚便没有回圣景帝赐下的公主府,只在长春宫内宿了。第二日一早起来,盥漱完毕,便到长庆宫向太后请安,薛太后向来和儿女都不甚亲近的,只懒懒说了几句便完事。长公主乘步辇出了长庆宫,路上却听到两个宫女在那里争吵。叫内侍带了那两个宫女来问话,却问出一件可恶事情来。圣景帝膝下一女二子,长女名唤绮英,未曾及笈,还没有封号,宫中人只称呼大公主,年方七岁。生母因难产而去世,便被太后抱来长庆宫抚养。太后没有亲自抚养过小孩,抱养绮英只是出于新鲜而已。只过了一段时间,便受不了养育孩子的繁琐与劳累,就把她丢到了一边去。宫中的人都是极势利的,看那可怜的孩子没有母亲,太后也不再提起她,便开始欺负起她来。今日那两个宫女,便是偷了她的衣物饰品,却在那里因为分赃而吵了起来。

    在长春宫用了早膳,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内侍来宣旨说请公主正阳门接驾,长公主便换上素装,乘辇到了正阳门。过不多久,御驾到,圣景帝白龙鱼服,只带了高远,张济和龙骑尉统领上官锋来。内侍驾过来一辆外表寻常的马车,帝皇与长公主上了车,其余只随从在外。车中,长公主思虑再三,终是将绮英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说道:“陛下既然国事繁重,倒不如让大公主搬到我那长春宫去。我若在宫外倒罢了,若在宫里住时,也好照看。待我吩咐了长春宫的内侍尚宫们,不委屈了大公主才好。”

    圣景帝听说,皱起眉头,想了一想方道:“既如此说,那就按皇姐的意思罢。”长公主情知弟弟生在帝王家,从小的宫廷争斗,黑暗风波使然,让他个性冷情残酷,却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和小五小七,他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甚关心的。知道这性子已经形成,无法再改,便轻叹了一声,暗道何时给他个现世报才好。

    恩科大考还未开始,但临近郡县地方的书生秀才们大都已经到了京都。贤亲王的博雅楼可不是人人都能住进去的,只有那些才德兼备的人,才能够在博雅楼中占一席之地。马车在博雅楼前停下,圣景帝扶了皇姐下车,高远张济上官锋在后面跟随着,几人看看博雅楼中学子们或高谈阔论或手执书卷的景象,帝皇先开口笑道:“贤叔的博雅楼这两年越发热闹了。姐姐,进去罢。”帝国风气并不十分开放,女子虽然可以出门,但所到之处应该避嫌,丫鬟倒还无妨,千金小姐应当掩容。长公主用面纱掩住了容颜,众人一起进入楼中。

    张济是朝廷肱股大臣,帝皇优容,见长公主与圣景帝先坐了,便略略侧身在旁边坐下,高远侍立一旁,上官锋也在一旁立着,虽说博雅楼内外,龙骑尉与虎贲卫的武士们都穿了便装在人群中,但也须小心为好。帝皇白龙鱼服,若有任何万一,就是撼动帝国的大事。几人虽然衣着素净,但天生来的气质风度依然是出类拔萃的,进楼时引起众人一阵瞩目,但博雅楼内常有达官贵人来,众人见他们只是坐下,便又各做各的事情去了。掌柜是贤王府里出来的,早浸淫了一双看人的利眼,见几人坐下,忙上来添了茶。

    听着周围举子们谈论着学问文章,也有人在评策论国事的。圣景帝虽然手段狠辣,但对清流是极尊重的,并不忌讳人评论他的施政国策。于这一点上,圣景帝的作法深得朝野称誉,也极受天下学子们欢迎。张济凝神听了一会儿,便笑着向帝皇说:“主子,看来今年的恩科开的极是时候,我看这些学子们,有几个竟是极有见地的。”圣景帝但笑不语,只手里端了茶杯听着,转头问长公主:“姐姐以为如何?”长公主微微颔首:“依我看,有几个的文采竟是不错的,说话听上去也是很有条理。”圣景帝刚要说话,却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楼梯上走了两个少女来。

    满楼的人俱都望去,眼神里都是惊讶赞叹之色。那两个女子生得美丽倒还是其次,但只见她们青裙素装,神态安娴,眉宇间尽是悠然秀雅。在这么多男人的眼光注视下,却没有一丝羞怯害怕之态,依然不疾不徐,不卑不亢,高雅宁静。这等的风姿气度,便是朝堂上那些命妇千金也是没有的,看她们脸上并没有蒙纱,这样的人物,竟是服侍人的侍女。众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吃惊。

    “请沏壶好茶来。”晴霜晴雪见满楼只剩下了一张空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两个先上来了,要依着姑娘那好奇性子,肯定是占不着座的。两人在桌边坐下,博雅楼里都是学子秀才,极讲礼数的,见两个姑娘坐在那里,也老老实实遵着礼数不往那里看,只继续谈论着自己关心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哪个名门世家,能□□出这样的侍女来。”长公主低低的在面纱下赞叹。

    “是,气度不俗,便是我那小女也是比不上的。”张济也在一边说。

    几人称赞了几句,便又被旁边秀才们的谈论吸引了过去。过了一会,却突然见那两个女子站起身来,朝楼梯口叫了一声“公子”,众人又忙忙地转头,侍女尚且如此了,不知主人家是何等风采。

    春山如笑,眉目如画。

    圣景帝抬头瞧见那楼梯口立的人影,脑海里登时闪出这几个字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但见那人笑吟吟向侍女走去,神态行走之间尽是洒脱飘丽,文雅温和。以往只见那写才子佳人的书上,形容那才子总是用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句,当日只觉好笑,人身在红尘之中,自沾惹凡俗,免不了要为名利权财所累,哪还有这般人物?今日一见,竟是书中的人儿活脱脱到眼前来。也怪不得有那般的侍女,这样的人,原该是由那样的女子来服侍的,别的原也不配。

    “公子怎么拖了这么些时候?”晴雪看看画儿,轻轻埋怨。

    “啊,那个捏面人好精巧的手工,我看好玩儿,就多看了些时候。咱们回去的时候也给大姑娘她们带几个玩。”画儿偏头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公子逛了这么一会子,想必口渴了,来喝茶罢。”晴霜拿了茶杯,为画儿倒了一杯茶。画儿道声谢,便捧了那热茶,静下心来,细细打量博雅楼内的摆设和客人们。但见那些才子们个个举止斯文有礼,便暗想这博雅楼的确是风雅之地。不期然对上了一双锐利威严的黑眸,画儿心中一惊,迅速将视线转开。看那双乌眸像小鹿一样羞怯地躲开,帝皇微微一笑。这般的风采,只看上去稚气许多,不知真是个小小少年,还是易钗而扮?

    画儿深吸口气,不再乱看,只捧着茶听学子们的言论。此时楼中的众人却都被中间一个神采飞扬,高大豪爽的书生吸引住,只在听他说话。

    “帝国多年以来受夷狄侵扰,现今已将那蛮族逐出三千里,更有精兵良将驻守边关,所以现今头一件要紧的大事,便是春江水患!春江每到夏季,必发洪水,尤其是下游青海郡一带,虽说现在的青海节度使是能臣,也只能减轻百姓受的罪罢!这春江水患,若是止不住,每年百姓良田都要毁上万顷,赈灾粮款,也是国库的大负担!如此一来,每年的收支竟是平衡的了,却再不能积囤钱粮。也正是因为这春江水患,先帝和今上积攒多年,才有了和夷狄一战的钱粮。若是再有战乱起,可如何是好?”听了这一番话,众人都称是,画儿却低低抿嘴而笑。

    “公子可是有了什么想法?”晴雪好奇,便凑近了问。姑娘每和她们说话,或和三姊妹们讨论诗词曲赋,每有惊人之句,却从没有谈论过国事来。今日看着神情,不知又有什么异想天开出来。

    “这位仁兄说的有道理,可是也有不对的地方。”画儿轻轻说道:“等回府了再和你们说罢。”于是只捧了茶听着那书生继续说下去。这厢圣景帝一桌却是听到了她的话,帝皇略略看向旁边高远,使个眼色,内侍会意,便向画儿这边走来。

    被高远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邀请,画儿抿抿嘴,虽然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但也看的出来,那一桌的人非富即贵。只一个侍从的口气态度,也是这般彬彬有礼中带着傲气,便知道是不能敷衍的了。想上一想,却是不能给柳家惹上什么麻烦,过去一趟罢了。大庭广众之下,料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于是留下了晴霜晴雪,跟着高远走到那里,略揖一揖。

    “不知这位仁兄唤在下来,所为何事?”众人看她大大方方,举止间并没有女子扭捏之态,心中更加迷惑。张济开口招呼道:“这位小兄弟请坐。我家主人听到小兄弟讲,那书生说的也有不是,想请教小兄弟,聆听高见。”

    “高见不敢当,这原是我自个儿的一些看法,也不晓得对错,说了出来,是极惭愧的。”画儿犹豫着,在这个地方,定是要藏拙的,却怎么办才好?说还是不说?

    “对错自在人心,但说无妨。”帝皇开口,自有一番气度,语气中的威严让画儿心中一震。罢了,看这些人气度不凡,想来不是些歹人,若真是大富贵之人,告诉了他们,说不准也能造福万民。

    “那我就献丑了。”画儿微微颔首,轻轻说道:“那位兄台说的一点是对的,春江水患,的确是个麻烦,但不是最大的麻烦。虽然要紧,却不是难解决的。”

    “那依公子之见,这最大的麻烦是什么呢?”一旁长公主按捺不住好奇心,竟不顾男女之防,开口问道。画儿但笑不语,只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藩”字。

    “藩?难道指的是封在南方的武家?”长公主惊喃。武家是开国功臣,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是朝廷唯一的一个异性藩王,封地在帝国最南端的富庶之地。几代来都安分之极,年年岁贡,代代入朝,为帝国守南疆,又怎么会是个大麻烦呢?

    “何以见得?”圣景帝的声音却是有些低沉了。

    “我想,对当今来说,最要紧的,不是治理春江。水患虽然可恶,但近年赋税甚少,民生兴旺,雨水又不甚多,春江就算是发起水灾来,百姓的损失也不会很大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帝皇最先考虑的,都是皇权的集中。无论功劳再怎么大,终究不是皇族血脉,不姓国姓,放在那里,就是一个大麻烦。但不知有句话各位听过否?”

    “什么?”张济急急问了出来。

    “天高皇帝远。”画儿坦白地说道。

    “武家几代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不是的地方,安分守己,又怎么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呢?”长公主被这一番话惊住,又急切问道。

    画儿轻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分了,所以才是麻烦啊。南方富庶,每年的岁贡对他们来说,恐怕不值一提,便纳了上来,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若是武家的封地收入都归了朝廷,那么就再来十个春江水患,也不必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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