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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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里早已断了香火，只剩下断井颓垣依稀可辨，偶尔会有路过的和尚道士进去歇脚，更多的则是家贫无屋可住的人在此安家。神因能救人，故受人拥戴，人皆弃神而去，神便不是神。
马老三重重地在破旧不堪的神像前磕了一个头，回头望向惊魂未定的阿七，神色中透着无限的愧疚与疲累，好像刚才的奔跑耗费了他所有力气，阿七仍觉得后背发凉，直冒冷汗，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马老三行动。
“阿七，对不起……等这两日风头过去，你便重回酒肆经营，你放心，官府只为捉我，你说没有见过我，他们便不会为难你，我实在没想到去找你会害你成这样。”
马老三说着，低下头满脸愧疚，他拢了些树枝生出火，拉阿七在旁边坐下，伸手擦去阿七额间细密的汗珠。
“你离开酒肆，我只当是你不愿意再受我欺负，毕竟我也没少揪你耳朵……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那么做了，怎的就逼你到这步田地了？”阿七深深叹着气，丝毫没有责怪马老三连累她的意思，却让马老三更加愧疚。
“不是的……正是因为喜欢，才会这样。”马老三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的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几乎小的听不见。
“离开你以后，我去谋了一份打油人的差事，想要赚些稳定钱存下来。”马老三蹭蹭手上的柴火灰，拉过阿七的手，阿七的手冰凉的像块石头，他不由心疼，轻轻捧着阿七的手呵气。
“从前我觉得我这样一个人，孑然一身，没什么不好，但从你把我从雪地里救起的那一刻起，我生命的意义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和你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你爱笑，你一笑我只觉得世界都亮堂了。”感到阿七的手慢慢变得暖和，马老三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
“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不管当初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是谁，你都会收留他，对他好，但我总希望自己能与别人不一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马老三深吸一口气，攥紧阿七的手，目光望向远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充满诗意的情话，激出阿七一身鸡皮疙瘩。
“老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有文采还肉麻了。”阿七好笑。
面对阿七的打趣，马老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笑道，“我运气不错，遇到贵人教会我，我一直不大会用的，但不知怎么，看见你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所以啊，我不能让喜欢的女孩子觉得我是个无业游民，我一定要努力干点事业才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可依靠的人嘛。”
“挑担子的生意虽然辛苦，不大好做，但终归比之前强些，可惜最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没三媒六聘娶你，倒连累你跟我在这破庙里躲着。”
“才没有呢！老三！”从坐下到现在，马老三已经自责了许多遍，见他这样，阿七心里难受得紧，其实阿七早就决定了，马老三要是不回来找她，过个两三年她攒够盘缠就找他去，只要和马老三在一起，多少苦她都愿意吃的，于是当即打断马老三的话，“我本来就对你与旁人不同，和你在一起就很快乐，爱笑是因为你，能笑的那样开怀，无所顾忌也是因为你在身边啊。”
马老三笑笑，可惜仍难掩失落，怕阿七饿了，在火上烤了几个山芋，继续道，“谢谢你，阿七。”
“我原本以为普普通通打打油，赚了钱就能回去，却不知道造物弄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打油路过郑府，不知为什么，郑家小千金强与我玩闹，要拉我进府中去，为此竟抢了我的鞋子，后面这许多的事故从这只鞋子起，就再也覆水难收了。”
——————————————
看着郑可儿欢脱地从游廊一路跑来，柳姨娘只当是郑可儿又瞧见了什么新鲜事。
可儿从小淘气，三岁爬树上掏鸟窝，五岁下沟里抓泥鳅，前两天还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整天抱在怀里不撒手，去哪儿都带着，神神秘秘的，也不许别人多瞧一眼，最后还是柳姨娘趁她晚上睡着才得以偷偷窥见，发现居然是只小白狐，吓得柳姨娘连夜放了生。
相传白狐是狐仙的前身，为了不使狐仙积怨报复，柳姨娘从那以后，每天都要跪在祠堂里忏悔半个时辰，嘴里常常如是念：“可儿年幼无知，狐仙大人切莫动怒，奴家愿日日供奉，广结善缘，以报答狐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之恩！”
想到这些糟心事儿，柳姨娘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好好的女孩子，生的标志好模样，为什么一身男孩气，她再细细将可儿一看，果然这丫头不会让人失望，提溜着一只男人的鞋子，一边跑一边唤阿娘，手里的鞋子被甩得转圈圈。
柳姨娘心下直喊，“你别叫我阿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但最终还是强忍着崩溃，耐心地抱住在雪地里打完滚，满身污泥的郑可儿问，“可儿这是做什么去了，手里的鞋子又是谁的？”
“是打油人的！我给阿娘把打油人找来了！”郑可儿脆生生地答到，一脸的自信和骄傲。
柳姨娘往她身后一望，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知道一定是可儿又胡闹，害得那本就不富裕的打油人失了鞋，无奈地将她抱起，起身向门外走去。
马老三还在门外踟蹰，思考要不要讨回鞋子去，若告诉门口的侍从为了讨鞋要进县令府，只怕会挨一顿胖揍，不讨就得光着脚，这靠脚的生意还怎么做。
“这位先生，小女多有得罪，拿了您的鞋，还请见谅。”马老三正纠结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赶紧转过身作揖，没穿鞋的脚在雪地上难以站住，袜子上还破了一个洞，大脚趾露在外面半截。
柳姨娘许多年没有看过市井风貌，不曾想天下还有这么穷苦的人，心下忆起郑老爷平日的嘱咐，不由软下心来，便命小厮放行，让马老三进郑府一叙，又让小丫头拿出新鞋来，将马来三款待一番。
马老三犯窘，不好多待，象征性地拿了些吃食就要走，却被柳姨娘盛情挽留。
“留下来做郑府的车夫可好，虽是个粗使下人，但郑老爷仁厚，必不会亏待你的。”
“就是嘛，打油有什么好。”郑可儿在旁边帮腔，手里还抓着马老三的鞋，柳姨娘赶紧一巴掌打掉，尴尬地对马老三笑着。
马老三想到阿七，想到要早点去找她，心下一动，点了点头。
寺庙里早已断了香火，只剩下断井颓垣依稀可辨，偶尔会有路过的和尚道士进去歇脚，更多的则是家贫无屋可住的人在此安家。神因能救人，故受人拥戴，人皆弃神而去，神便不是神。
马老三重重地在破旧不堪的神像前磕了一个头，回头望向惊魂未定的阿七，神色中透着无限的愧疚与疲累，好像刚才的奔跑耗费了他所有力气，阿七仍觉得后背发凉，直冒冷汗，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马老三行动。
“阿七，对不起……等这两日风头过去，你便重回酒肆经营，你放心，官府只为捉我，你说没有见过我，他们便不会为难你，我实在没想到去找你会害你成这样。”
马老三说着，低下头满脸愧疚，他拢了些树枝生出火，拉阿七在旁边坐下，伸手擦去阿七额间细密的汗珠。
“你离开酒肆，我只当是你不愿意再受我欺负，毕竟我也没少揪你耳朵……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那么做了，怎的就逼你到这步田地了？”阿七深深叹着气，丝毫没有责怪马老三连累她的意思，却让马老三更加愧疚。
“不是的……正是因为喜欢，才会这样。”马老三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的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几乎小的听不见。
“离开你以后，我去谋了一份打油人的差事，想要赚些稳定钱存下来。”马老三蹭蹭手上的柴火灰，拉过阿七的手，阿七的手冰凉的像块石头，他不由心疼，轻轻捧着阿七的手呵气。
“从前我觉得我这样一个人，孑然一身，没什么不好，但从你把我从雪地里救起的那一刻起，我生命的意义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和你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你爱笑，你一笑我只觉得世界都亮堂了。”感到阿七的手慢慢变得暖和，马老三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
“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不管当初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是谁，你都会收留他，对他好，但我总希望自己能与别人不一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马老三深吸一口气，攥紧阿七的手，目光望向远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充满诗意的情话，激出阿七一身鸡皮疙瘩。
“老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有文采还肉麻了。”阿七好笑。
面对阿七的打趣，马老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笑道，“我运气不错，遇到贵人教会我，我一直不大会用的，但不知怎么，看见你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所以啊，我不能让喜欢的女孩子觉得我是个无业游民，我一定要努力干点事业才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可依靠的人嘛。”
“挑担子的生意虽然辛苦，不大好做，但终归比之前强些，可惜最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没三媒六聘娶你，倒连累你跟我在这破庙里躲着。”
“才没有呢！老三！”从坐下到现在，马老三已经自责了许多遍，见他这样，阿七心里难受得紧，其实阿七早就决定了，马老三要是不回来找她，过个两三年她攒够盘缠就找他去，只要和马老三在一起，多少苦她都愿意吃的，于是当即打断马老三的话，“我本来就对你与旁人不同，和你在一起就很快乐，爱笑是因为你，能笑的那样开怀，无所顾忌也是因为你在身边啊。”
马老三笑笑，可惜仍难掩失落，怕阿七饿了，在火上烤了几个山芋，继续道，“谢谢你，阿七。”
“我原本以为普普通通打打油，赚了钱就能回去，却不知道造物弄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打油路过郑府，不知为什么，郑家小千金强与我玩闹，要拉我进府中去，为此竟抢了我的鞋子，后面这许多的事故从这只鞋子起，就再也覆水难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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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郑可儿欢脱地从游廊一路跑来，柳姨娘只当是郑可儿又瞧见了什么新鲜事。
可儿从小淘气，三岁爬树上掏鸟窝，五岁下沟里抓泥鳅，前两天还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整天抱在怀里不撒手，去哪儿都带着，神神秘秘的，也不许别人多瞧一眼，最后还是柳姨娘趁她晚上睡着才得以偷偷窥见，发现居然是只小白狐，吓得柳姨娘连夜放了生。
相传白狐是狐仙的前身，为了不使狐仙积怨报复，柳姨娘从那以后，每天都要跪在祠堂里忏悔半个时辰，嘴里常常如是念：“可儿年幼无知，狐仙大人切莫动怒，奴家愿日日供奉，广结善缘，以报答狐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之恩！”
想到这些糟心事儿，柳姨娘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好好的女孩子，生的标志好模样，为什么一身男孩气，她再细细将可儿一看，果然这丫头不会让人失望，提溜着一只男人的鞋子，一边跑一边唤阿娘，手里的鞋子被甩得转圈圈。
柳姨娘心下直喊，“你别叫我阿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但最终还是强忍着崩溃，耐心地抱住在雪地里打完滚，满身污泥的郑可儿问，“可儿这是做什么去了，手里的鞋子又是谁的？”
“是打油人的！我给阿娘把打油人找来了！”郑可儿脆生生地答到，一脸的自信和骄傲。
柳姨娘往她身后一望，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知道一定是可儿又胡闹，害得那本就不富裕的打油人失了鞋，无奈地将她抱起，起身向门外走去。
马老三还在门外踟蹰，思考要不要讨回鞋子去，若告诉门口的侍从为了讨鞋要进县令府，只怕会挨一顿胖揍，不讨就得光着脚，这靠脚的生意还怎么做。
“这位先生，小女多有得罪，拿了您的鞋，还请见谅。”马老三正纠结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赶紧转过身作揖，没穿鞋的脚在雪地上难以站住，袜子上还破了一个洞，大脚趾露在外面半截。
柳姨娘许多年没有看过市井风貌，不曾想天下还有这么穷苦的人，心下忆起郑老爷平日的嘱咐，不由软下心来，便命小厮放行，让马老三进郑府一叙，又让小丫头拿出新鞋来，将马来三款待一番。
马老三犯窘，不好多待，象征性地拿了些吃食就要走，却被柳姨娘盛情挽留。
“留下来做郑府的车夫可好，虽是个粗使下人，但郑老爷仁厚，必不会亏待你的。”
“就是嘛，打油有什么好。”郑可儿在旁边帮腔，手里还抓着马老三的鞋，柳姨娘赶紧一巴掌打掉，尴尬地对马老三笑着。
马老三想到阿七，想到要早点去找她，心下一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