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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无果之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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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厉目光牢牢锁在雪子耽身上,皇后平静的目瞬间惊涛汹涌,微微挑起的洇红眼尾隐隐抽动。

    祁雪山,雪机子。

    再闻此名,恍如隔世。

    不曾想到皇后兀然惊震如此,雪子耽掀起眼皮看了眼同样疑惑不解的秦楼安。显然她亦不知皇后听闻祁雪山之时,为何有如此激烈反应。

    “是,臣祁雪山雪机子之徒,雪子耽。”

    雪子耽淡淡回了一句,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惟皇后一人,恍若未闻。

    面上震惊的神色渐渐褪去,凤目微眯,眸光冷厉,皇后打量着站在身前的雪子耽。掠及腰间紫绶金章之时,皇后兀然站起,方恢复些许清明的凤目又掀波澜。

    “将你系在腰间的绶印递于本宫一观。”

    闻言,雪子耽抬手探向系于自己腰间的金印,方团不过鸡卵大小,赤金铸成麒麟瑞兽。

    “此印乃我祁雪山圣物,不可轻易离身,更不能随意交于他人之手。臣无法从命,娘娘恕罪。”

    雪子耽躬身一礼,手中金章坠晃于腰,贵紫绶穗曳于金云紫袍间。

    对于雪子耽腰间紫绶金印,秦楼安并不陌生。她初见雪子耽时,便在他身上见过,幼时她甚至还向他讨要来把玩过几日。

    只是不知这枚金印,何时成了祁雪山圣物?

    雪子耽拒不解印,皇后不怒反笑,缓缓坐回锦椅。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自挑着一抹讥笑的唇间溢出。

    秦楼安不解,母后适才听闻祁雪山雪机子之时,为何如此震惊?

    对于雪子耽腰间的紫绶金章,她尚不知其为圣物,母后又怎会知道?

    秦楼安想开口问雪子耽,然念及她一个公主问这等事,显然太过莫名其妙,何况月玦亦在此。

    一时之间,殿中无人言语。

    “娘娘,公主,药箱取来了。”

    正当殿中氛围煞是怪异之时,绿绾搬着药箱进殿。

    暂将心头疑问压下,秦楼安将母后身前桌案上的玉壶翠盏放置一边,示意绿绾将药箱放于桌上。

    自那次月玦欲用银针而不得,最终借用她发上银簪之事后,她便在昭阳殿备了此箱。

    开箱——银针,脉枕,麻沸散,矾镰等各色物什整齐摆放。

    “母后,国师大人医术精湛,且让他试一试罢?”

    秦楼安坐回皇后身边,语气轻柔哄道。

    先前听母后的意思,似是觉得令月玦束手无策的毒,他人更是乏术。适才又见母后对雪子耽之态度,似是不那般待见,让不让他除蛊都难说。

    “试便试罢,何必又劳烦人家玦太子走一遭?”

    皇后凝向秦楼安,挑眉颇为审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安儿若是有事瞒着母后,母后宁愿这蛊毒留在体内,亦不愿让他试。”

    秦楼安迎上母后探究目光,心中有些发虚。她本不愿将二人一较高下之事告诉母后。

    母后因月扶天而甚是偏向月玦,且适才母后看二人的眼神,一温一冷,殊如春冬。

    她若将二人借治蛊比试医术高低之事告诉母后,十之八九可以确定,母后定是不会让雪子耽替她看病,而是等谢荀云游归来。

    原因甚是简单——雪子耽若治不好,二人高下不定,算是不分伯仲。然雪子耽若将蛊毒治好,那月玦只能自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依母后对月玦之偏重,母后怎会让他低人一头?

    然如今,她若说了,母后是十之八九不愿让雪子耽一试。她若不说,母后是必定不愿让他一试。

    秦楼安心思百转不过瞬息,权衡之下,她决定和盘托出。

    除去母后体内的蛊,才是最重之事。

    月玦若是当真输了,亦是他技不如人,想来他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秦楼安将二人借此机会比试之事原原本本说出。

    皇后听罢,颇是感兴趣的挑了挑深黛长眉,凤眸之中饶有趣味。

    “好啊。”皇后螓首微点,抬头看了眼月玦与雪子耽,笑道:“既是如此,本宫就给国师一个机会。本宫倒要看看,这月家与雪家的小子,孰更胜一筹。”

    闻言,秦楼安示意雪子耽:“国师大人,皇后娘娘已经同意,接下来之事,便看国师的了。”

    秦楼安言罢,雪子耽点头,上前坐了皇后另一旁锦椅。

    如此方位,秦楼安可将雪子耽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纵是医术再高超的神医,也离不了望闻问切,雪子耽亦如此。

    蛊毒不似一般之毒,不发作时,身中蛊毒之人与常人无异。望面色、舌苔,眼瞳之法看不出异常,闻声色、喘息,嗅口气、体味亦查不出端倪。至于问,如今除了从月玦处知晓母后所中乃蛊,其他一无所知。

    雪子耽将药箱中脉枕拿出,示意母后将手腕放于上面,以丝帕为隔,省去望闻问三道,直接号脉。

    秦楼安看着雪子耽阖目为母后诊脉,未几,剔睫掀起,看向月玦。

    此时月玦眉眼低顺,似在欣赏襟前白栀,又似凝着履底团寿祥云地毯。无论他是在看甚,总之是未舍半寸目光予雪子耽。

    月玦当真不在乎输赢?

    还是自信他医治不了的毒,雪子耽亦无能为力?

    “玦太子——”

    雪子耽收手,起身转向月玦,淡言:“还请玦太子将娘娘被封住的穴脉解开,不然,我无法判断娘娘的真实情况。”

    月玦扫了眼雪子耽半掩的紫瞳,道:“这等小事,国师大人只管自行替娘娘解开便是,又何须玦?”

    “玦太子移经错脉,点穴封气的手法甚是奇绝,恐除了你自己,天下无人能解。玦太子应是不会为难我。”

    听闻雪子耽之言,秦楼安抬手轻点了点眉心,哭笑不得。

    怪不得月玦适才如此闲适,原是他封了母后几处大穴以护心脉,若他不解开,雪子耽连号脉都成问题,谈何医治?

    不过话说回来,月玦手法当真有那般奇绝?

    连雪子耽这等医术与武艺皆是高超之人都解不开?

    “要玦解开娘娘心脉大穴并非不可,然玦有几个问题,还望国师大人先行赐教。否则,恕玦难以从命。”

    “请讲。”

    问题?秦楼安亦翘首以待。

    “敢问国师,娘娘是否为中蛊?”

    “然。”

    月玦微微点头,又道:“娘娘所中何蛊?”

    “尚不可知,需玦太子将娘娘被封的几处心脉大穴解开。”

    “那不知国师大人,有几成把握能将蛊虫逼出?”

    “五成。”

    “五成?”月玦摇了摇头,“五成把握,太过冒险,然国师大人若想一试,娘娘与公主亦同意的话,玦可以将娘娘穴位解开。

    不过,还是要提醒国师大人一句。虽不知娘娘体内所中何蛊,但此蛊毒甚为凶猛。如今蛊虫蛰伏娘娘体内伺机而动,若趁娘娘心穴解封之际涌入心脉,国师又无法将蛊虫逼出。到时纵是你我联手,恐也回天乏术。”

    月玦言罢,雪子耽兀然抬眸直直看向他,这双清澈如琉璃的紫瞳,从未如此盯视过谁。亦从未有人如月玦般,迎着他的目,视若常人,淡定自如。

    适才月玦之言,秦楼安听得清楚。

    五成把握,无异于拿母后的命去赌输赢,她是如何都不会同意。

    怪不得御花园中听闻她提出此法之时,月玦毫不犹豫地爽快应下。想来他早就料定雪子耽无有十成把握将蛊毒治好,哪怕有九成,且不说她不会让雪子耽尝试,纵是雪子耽自己,亦不会冒这个险。

    月玦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无果之博。

    “臣无绝对把握将娘娘体内地蛊虫逼出,不敢冒险行事。”

    雪子耽颔首敛目站于身前,皇后凤目凝了眼月玦,复又转头看向秦楼安,颇为失望道:“没想到是这等结果。安儿,如今月玦与雪子耽并未分出高下,你又要向谁学医?”

    闻言,秦楼安抿了抿唇,瞥了眼站于案前二人,低声喃喃。

    “先前所说择师需选贤,如今二人既是未分高下,孩儿一时亦不知选谁为好。不过此事并不着急,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二人再比试亦不迟。”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皇后浅笑摇头,“母后看你如此为难,不若母后为你决定?”

    “母…母后决定?”

    秦楼安蹙眉,心下想道:母后您要是定,不用您说,孩儿也知道您定是选月玦!

    秦楼安适才之言本是疑问之辞,然落入皇后耳中,却被当作肯定之言,只当秦楼安将决定大权交了她。

    皇后说道:“听说国师大人如今居于紫云宫,虽同在皇宫之中,然紫云宫与昭阳殿相距甚远,不如掩瑜阁来的方便。依本宫之见……”

    “娘娘——”

    雪子耽出声止了皇后即将说出口的答案,近水楼台,皇后选月玦。

    “事先臣已与公主和玦太子说定,谁技高一筹,公主便认谁作师父。如今高下未定,娘娘怎能以距离之远近草率而定?且论高下,现下便有机会,无需娘娘冒险,只是,需玦太子配合。”

    秦楼安知晓雪子耽执拗,现下母后若如此轻易将她塞给月玦,他定是不服。

    他所说的机会,又是甚?

    “玦已说过奉陪到底,不知国师大人又要如何比试?”

    闻言,雪子耽转身看向月玦,兀然轻浅一笑。

    “我知你身中恨无绝已久,医者难自医,纵是你回春妙手,亦救不了自己。我若说我可以解恨无绝之毒,是不是高下立判?”

    雪子耽声音静如一滩死水,无半丝涟漪。落入他人耳中,却成平地落雷霆。

    秦楼安铮然站起身,缓缓行至二人身前——雪子耽能解恨无绝之毒?

    昭阳殿内寂静无声,皇后坐于椅上,凝看着雪子耽肩背上攒绣的金云。玉手半掩广袖中,露于外面染着玫红蔻丹的指尖微微颤抖——雪子耽能解恨无绝之毒。

    兀然,一声逸笑打破殿中死寂,月玦笑得畅然洒脱。

    玉石相击的清脆之声入耳,雪子耽眉峰微微蹙了蹙。月玦听闻他可解恨无绝,那双清寒眼眸,自始至终无起半点波澜。

    现下这笑,他听出的,是讽。

    “先前就说你祁雪山一脉脸皮甚厚,如今再闻国师此言,玦便更觉如此。嘴上吹嘘的功夫厉害,大言不惭能解恨无绝之毒,可谁又能断定,国师大人此言真假?”

    “所以,才需要玦太子配合。”对于月玦明晃晃的讽,雪子耽丝毫不气,“玦太子,我可以为你解恨无绝之毒,然你,要先行承认输给我。人不信不立,你放心,我不会食言,说到做到,公主与娘娘,亦可作证。”

    “承认输给你?”

    月玦浅笑,侧目看了眼秦楼安,见她娟眉紧蹙,目中似有让他应承下来之意,唇角笑意愈甚。

    “玦不怕输,更非输不起之人。然有些事,只能赢,不能输。纵是你当真可解恨无绝,玦亦不会配合。故国师大人适才可解恨无绝一句,不过是句无根无据的狂言。若想以此无根无据之言便认定高我一筹,玦不服,亦难以令天下人信服。”

    “月玦——”

    秦楼安急道一句,双目焦灼锁在月玦面上。

    他是愚蠢到何等地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都不知晓?

    大丈夫能屈能伸,认个输又如何?

    “玦太子言辞说得是绝决,风骨端得是清傲。然适才一番言语,在我看来,不过是为你输不起所做的辞藻掩饰。没想到,玦太子宁愿苟延残喘的活,也不肯承认输。”

    闻言,月玦看着秦楼安的眸转向雪子耽,“玦亦没想到,你宁愿救我的命,也要赢。不过,国师大人若是既想赢我,又不想救我,玦倒是有一个两全之策。”

    音落,秦楼安只见月玦身影一晃,待看清时,月玦已立至案旁,手中寒光一闪,矾镰兀然划向左指指腹,瞬时之间,血珠滚滚而下。

    “你这是做什么?”

    秦楼安锁眉,凤目不霁,声色疑中生急,又隐怒。

    “公主无需担心,玦无事。”

    月玦朝她说罢,自案上执起一盏尚余一半的冷茶,转身看向雪子耽。

    “玦身中恨无绝已久,自身早已与毒物无异。”

    月玦敛目浅笑,三滴红腥滴落盏中,清茶瞬染浊色。

    “国师大人既如此肯定能解恨无绝之毒,那不妨将这半盏残茶饮下。一来也试试这恨无绝的滋味,二来,国师大人将自己医好后,也可说明技高我一筹。”

    月玦双手执盏,浅笑着敬于雪子耽身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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